宁夫人带着人走了,二房三房太太也忙告退。
她俩今天是意外之喜,甚至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平日府里是大嫂掌家,两妯娌绞尽脑汁也插不进手去。
吃喝穿戴采买等事,公中有人统一掌管,她们难以作威作福。
谁曾想的到,老太太突然发话,把四个执事房同时撤了!
从此往后,自己只需领下银钱用度,院门一关也能做当家主母了。
两人本来有些害怕,不想大嫂误会,是自己挑拨老太太这样做。
但眼前这样的大喜事儿,让她们觉得担个虚名儿也算值得的。
此时的鹤寿堂里,宁老太君疲惫的歪在软榻上,轻轻咳嗽两声。
正在捏肩的宁二小姐,慌忙下榻穿鞋,一叠声令丫鬟端燕窝汤。
方才的事她全看见了,老太太当众给宁夫人没脸,令她心里异样爽快。
嫡母宁夫人掌中馈,发对牌看账目,对下人威严赫赫,她既畏惧又钦慕。
那等权势威压模样,令她个小小庶女,几乎喘不过气来。
谁能想的到,宁夫人如此傲气端庄,在祖母跟前也得小心翼翼。
府里的中馈大事,终究是祖母老太君做主,嫡母也不敢反驳半个字。
来鹤寿堂孝顺祖母这件事,自己真是做对了!
宁二小姐想到这里,做事越加小心殷勤,亲手奉燕窝汤上去。
“祖母,半日说话口干,饮两口冰糖燕窝,润润喉咙。”
软榻前立着根拐杖,林大嬷嬷还没走,老太太令她坐脚踏上说话。
老家伙看宁二小姐殷勤服侍,也就倚老卖老张了口。
“当家理纪做主母不是容易的事,二小姐要跟着老太太多学学。将来嫁到临江侯府做长房长媳,这些执掌中馈的能耐,自是用的上。”
说过了宁二小姐,又对宁老太君陪笑。
“老太太,老奴冷眼看着,您几个孙女里,数二小姐最孝顺。她将来是临江侯夫人,您老千万好生调教。有那压箱底体己,少不得给她陪送过去。”
宁老太君接了燕窝汤,和蔼温柔摸着宁二小姐头发。
“虽说我有四个孙女,到底是二丫头最孝顺,我不疼她再疼谁去?只可惜女儿家留不得,早晚要出阁嫁人。别的不必提,嫁妆上我断不肯委屈了她。”
宁二小姐瞬间羞红脸,在软榻前双膝跪下。
“能在祖母跟前尽孝,是做孙女的福气,谁敢有些别的想头?林大嬷嬷休要笑话我,又引得祖母打趣儿。您老人家无事,多陪祖母聊天散闷儿。我不打扰祖母休息,先回房去了。”
说罢这句话,她拉起榻前的琳琅,回厢房做针线。
宁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只剩下杏儿蝉儿两个小鬼头。
订婚搬到鹤寿堂后,宁老太君见她没有大丫鬟,做主把一等丫鬟琳琅给了她,将来跟她陪嫁出阁。
宁国府里本来的规矩,小姐们的丫鬟最高只是二等。
因一等丫鬟年纪大些,将来若是陪嫁,不太好安置。
可这是老太太特意给的,旁人自然抱怨不得。
宁二小姐自觉脸上有光,对琳琅比其他丫鬟不同。
称呼上也不提名字,就赶着琳琅唤姐姐。
衣裳首饰拣上好的赏给她,吃饭说话做针线,都拉着她同坐。
俨然拿琳琅当做心腹第一人,彼此同出同入。
林大嬷嬷目送着二小姐挑帘出去,笑着点了点头。
“幸亏老太太做了这门亲事,侯爷两口子高兴的什么似得。临江侯只盼新媳妇早些过去,从此是割不断地姻亲。”
这门亲事为什么做,两家人都很清楚,只有宁二小姐蒙在鼓里。
宁老太君提起这事,将燕窝汤盏重重撂下。
“他哪里是盼着儿媳妇过门,分明是盼着二丫头嫁妆!一家子扶不起来的烂泥!我老婆子洗着眼睛看,那混账小子敢不敢再偷媳妇嫁妆嫖院去!”
林大嬷嬷捂嘴嗤笑,连连摆着手。
“看老太太说的,小儿郎难免馋猫儿似的,谁家没有这些风流。总共这点子事,您老人家还要提多少过子才罢。大公子年轻不懂事儿,偏他那媳妇还气性大,俩人都有错处,才闹出些许故事来。大公子生性本不坏,只要新媳妇贤惠懂事,能好生劝解他些,往后小夫妻的日子错不了,老太太只管放心!”
这些话说出来不过哄骗外人,两个老人精自己也不信。
只不过说将出来,抵一抵心里不安罢了。
林大嬷嬷笑了一场,又敛容低声告诉。
“临江侯爷只求老太太,过些日子行纳吉礼,好歹送些回礼过去。何昭仪宫里来信问了几次,侯爷不知如何答话。”
林大嬷嬷是临江侯府老人,合婚那日去何家,侯爷托她带来这些话。
何昭仪在宫里不过寿诞,但七夕女儿节还要赏人。
皇宫大内宫女女官众多,最重过乞巧女儿节,没有五千两花销不成。
临江侯府筹措不出,只能朝着宁老太君要。
宁老太君不由蹙眉,又骂了侄子几句混账,这才无奈吩咐。
“你从账房公中支五千两银子,就说是给二丫头办嫁妆所用。银子撂在食盒里抬着,纳吉那天好送回礼。”
林大嬷嬷忙躬身答应下来,半晌才含笑问道:“要不要多支五千?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只怕还要来讨呢。”
宁老太君歪在软榻上,叹息着摇了摇头。
“咱宁国府也不是金山银山,哪里还能提前给他预备着?今日我带头裁撤省简,可不是为省出钱来贴补他的。平日咱们提起何家,只说搭空架子没了内瓤。如今我冷眼看着,咱宁国府未必不是如此!”
“老太太不必忧心,咱府里正是鼎盛,哪就忧虑到这里了!”
宁老太君眼望着鎏金香炉,垂着昏黄眼眸轻声吩咐。
“趁着这些日子忙乱,你去账房好生查查账目。我私下掂量,这三年里头,咱府里的进项少了至少十万两,都不知赔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