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真让钱姨娘领着三小姐去了?”梨月不可思议。
范婆子端着饭碗,筷子头朝天指点,舌头都忙不过来。
“那还能有假的?二老爷见钱姨娘哭的梨花带雨,嗔二太太安排不好,不该遮掩钱姨娘,还夸三小姐是孝顺孩儿。二太太气了个倒仰,丢下他们走回房里去了。宁二爷就让钱姨娘拉三小姐进了鹤寿堂。”
方才钱姨娘在鹤寿堂院门口闹嚷,有几个嬷嬷来喝散了围观人群。
梨月秋盈环环,都被嬷嬷撵走,不许围着多看。
范婆子与管事嬷嬷熟,假装帮忙赶人,倒多看了一会儿热闹。
钱姨娘与宁三小姐母女情深,生生把宁二爷哭了过来。
宁二爷最看不得钱姨娘哭,更疼爱宁三这女儿,就都依着她们了。
在他看起来,妻子是繁文缛节,小妾与女儿是母慈女孝。
世家勋贵小姐出来相亲,就算嫡母不方便,也要祖母伯母叔母带着。
事关两家联姻的大事,并不是孝顺生母姨娘的时候。
但凡大户人家的重要场合,姨娘侍妾顶多在屏风后伺候。
任凭谁家的礼,若让妾室接见官眷,都如打客人的脸面。
何况今天来相亲的,何昭仪宫中女官,代表的是皇室颜面。
这门婚事真真是悬了,梨月低头吃着饭,不经意的摇摇头。
就算婚事勉强做成,三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说什么来的?”秋盈得意的扭脖子做鬼脸。
“钱姨娘不是吃素的。二房院里是姨娘当家,二太太要与二爷说话,都要去她屋里寻。三小姐与三公子,私下里只唤她娘,不把二太太当嫡母。三小姐当不了皇后娘娘就罢,若真当了皇后娘娘,二老爷非把钱姨娘扶正不可。”
若在早先时候,秋盈说宁二爷将钱姨娘扶正,梨月一定不信。
京师这些勋贵世家,正经良家出身的贵妾,也嫌少有能扶正做填房的。
出身低贱的妾室,怎么可能扶正为妻?
可如今看起来,宁二爷做事真是随心所欲,全然不顾祖上颜面。
梨月早先听闲话,说二老爷的生母老姨娘,出身很是低微。
老姨娘去世后,宁二爷不顾老太太不悦,非要亲送灵柩回江南。
埋葬老姨娘后,他带了钱姨娘回来,收在房里宠爱的要不得。
少年结发的正妻,全不放在眼里,宁老太君劝诫,也都当耳边风。
宁三小姐受父亲与生母熏陶,难免小小年纪心性不宁。
都说宁三小姐与五皇子的婚事,是天降的金玉良缘。
如今看起来,未必是件好事。
刚相亲就闹得这么难看,将来成了亲,还不知闹出什么花样儿。
梨月从心里觉得,钱姨娘母女俩,闹得太难看了些。
其实她还不曾见到,鹤寿堂里真正的尴尬。
鹤寿堂里头,女官刘典仪上座,宁老太君主位相陪。
旁边坐着宁夫人与三太太,沈氏的座位在最下面。
宁老太君见钱姨娘与宁三小姐牵手进门,惊得哑口无言,忙看向宁夫人。
宁夫人不好呵斥钱姨娘,忙对服侍婆子使眼色。
只有沈氏心中大喜,用团扇遮了嘴角,生怕露出笑容。
宁三小姐依着礼数,先给刘典仪行礼,四双八拜方才起身。
随后又给祖母、伯母、叔母们行礼,最后朝沈氏嫂嫂福了福。
钱姨娘在身后站着,脸上笑中带泪,不停拉着汗巾儿抹眼角。
两个婆子上前,要悄悄请她出去,她只甩手不肯走。
宁三小姐行过礼后,回头见婆子要拽亲娘,忙去拉住钱姨娘的手,不让她离开鹤寿堂。
女官刘典仪不愧是宫中人,一直微笑着端坐受礼,半分不悦表情都没有。
“宁老太君,这位夫人是?”
不等宁老太君回答,宁三小姐躬身福了福,上前抢着答话。
“这位是小女生母钱氏如夫人。小女生来病弱,幸亏生母抚育教养,才得以长大成人。今日刘典仪召唤,小女年少无知,特请生母同来拜见。”
宁三小姐才十二岁,可心里很有主意,性子也极倔强。
她懂事很早,因生母钱姨娘受宠,在院里尽得万千宠爱。
她唯一不爽的事情,就是生母不是父亲的嫡妻正室。
宁三小姐年少心气高,自觉能联姻皇家,只因自己优秀,与旁人无关。
一心想结亲之后,自己母以女贵,就能将生母地位抬起来。
谁知别说联姻皇室,连那皇室的规矩礼仪,她都没摸到皮毛呢。
鹤寿堂中寂静无声,刘典仪还不曾说话,随侍宫女便朗声开口。
“请宁秀女依礼,不问不答!”
这是皇家相亲的传统,女官问一句秀女答一句,不可随意多说。
教引嬷嬷教导过许多次,与女官见面后要敛容慎言。
但钱姨娘觉得,女儿活泼口才好,没必要循规蹈矩,反教导女儿大胆些。
宁三小姐觉得,介绍生母是孝顺,女官一定会刮目相看。
谁知竟被女官随从呵斥,不由得小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呆住。
接下来的按照惯例,应该是刘典仪换秀女上前,亲问多大年纪,父母姓名,父祖官职,平日读何书。
但刘典仪一句没问,直接端起旁边茶盏,示意略过这一节。
“宁老太君,本官替何昭仪娘娘,相看贵府秀女已毕。锦盒中尚有些许微礼,请老太君转赠府上的小姐。”
说罢撂下茶盏一挥手,四名宫女上前,捧上两个描金漆礼盒。
相看的流程这般简短,宁家女眷都有些慌张。
可既然刘典仪执意如此,她们也是无话可说了。
宁三小姐选得上选不上,就在这里的东西上。
若是金镶玉如意,便是相中选上了。
若是两样彩缎,那便是没相中落选。
屋里所有人的眼眸,都紧盯着描金盒盖。
宁老太君与宁夫人是紧张无奈。
宁三小姐与钱姨娘是满心期待。
唯有沈氏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