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灯如豆。
偏院之中,红枝嬷嬷神色冷峻,立于门前,拦下了刚要退下的小婢。
“你今早为何换了老夫人的药引?”
婢女一惊,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跪倒:“嬷嬷,我、我只是听命行事,不知其中……”
“听谁的命?”红枝冷声打断。
“是、是魏管事说的……他说药铺那边临时改了配方……我、我不敢不从……”
红枝眼神一寒,转身朝内堂低语一声:“请小主。”
不多时,萧逸从内室缓步而出,面色沉如深夜寒霜。
“去查——这几日出入药铺之人。”
他声音不大,却冷得刺骨,“一个都不要放过。”
……
巳时未到,后院偏厅中已有三人跪倒。
其中一人,名唤魏青,乃是萧念身边多年管事,平日稳重老实,得信任已久。
此刻面如死灰,额头血迹斑斑。
“属下冤枉……属下只是听命行事!药,是……是二公子让我调的,说老夫人寒重需重药相助,属下不敢忤逆……”
萧逸盯着他,眼神波澜不惊。
“你是说,萧念命你——给祖母下毒?”
魏青面如死灰,嘴唇颤抖,却点了点头。
他不敢撒谎,在这个面前,撒谎是死,不撒谎,至少还有一口气。
红枝嬷嬷听完,当场怒不可遏,拎起炉钩就要打下去:“狗贼!你当老夫人是什么?你们这些下人都学会玩命了?”
萧逸却伸手拦住。
“留他一命。”
“我要亲自去问他,想救谁,想杀谁。”
……
午后,演武场。
远处练兵声隐约可闻,空气中血腥与尘土混杂。
萧逸立于场边高台之上,眼神透过半开廊檐,看向那穿甲练刀的身影。
是萧念。
他意气风发,正在亲自操练兵士,似乎早已将老太君病危之事抛在脑后。
“他的兵,如此使。”萧逸淡声道,“一把刀,握久了,总以为自己就是刀。”
柳映雪站在他身侧,目光也落在场中那道挺拔身影上,冷笑一声:
“他这柄刀,迟早会崩口。”
“那你呢?”她转头看他,“你若现在动手,祖母的命,怕是也要跟着陪葬。”
萧逸不语,半晌才低声:“我知道。”
他目光微垂,像是压下了某种正在疯狂涌动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而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之意:“他倒坐不住了。”
“他说什么?”柳映雪警觉。
“他说……愿意献上解药。”
“条件——是我要交出《破局兵法》。”
柳映雪闻言骤怒:“他毒了你祖母,如今反要你出兵法作价?他凭什么?”
萧逸却是目光幽冷,似笑非笑:“他自知我不会妄杀,祖母是他最后的筹码。”
“而兵法,是我最后的软肋。”
柳映雪咬牙:“你打算答应?”
萧逸沉默了。
片刻,他轻声道:“我可以给他。”
柳映雪猛地抬头,却见他眼中没有丝毫妥协,反而平静得可怕。
……
黄昏时分,一封密函送至萧念案前。
他展开纸页,见上首熟悉的手笔,字迹如玉:“所求兵法在此,望解药随信。”
萧念眸中闪过一丝雀跃,立刻命魏青将瓶中药液交予送信人。
“告诉他,药有三分,今日先送一分,余下两分,待我核兵法后,再做打算。”
魏青迟疑了一下:“若他识破……”
“他不敢。”萧念冷哼一声,“他祖母命在我手里。他敢断药,老太君立毙。”
“他赌不起。”
……
夜,祖母房中。
药汤轻晃,袅袅升起淡淡香气。
谢玄闻了一口,略一颔首:“这才是真药。”
“虽非完全解毒之法,但足以平稳三日。”
“若余药能续服,老太君便可转危为安。”
榻上老人面色渐有红润,苏醒后轻轻睁眼,第一眼便是守在床前的萧逸。
“逸儿……你又瘦了。”
她声音沙哑,却依旧笑着。
“你为何总是这样……为我背剑?”
“祖母……”萧逸一怔。
“你从小就这样。我病了,你跪了一夜佛堂;我伤了,你背着偷偷去请医。”
“你从来不求回报,连命都愿意给我。”
“可我不愿你这样……你该是那九天之上、筹谋乾坤的英雄,不该为我,困在这柴米药汤里。”
萧逸轻轻握住她的手:“祖母,别说话,好好休息。”
老太君却轻轻摇头:“逸儿,祖母老了,撑不了你一辈子。”
“你要答应我——此局未解之前,不可再轻言心软。”
她目光依旧明亮,哪怕身染毒素,也不输当年骁将英姿。
“你记着——你不是他们的弃子,你是萧家真正的血。”
“别再为他们让了。”
……
夜彻底深了。
偏房中,柳映雪站在灯前,看着萧逸将一卷兵法副本缓缓封入锦囊。
“这是你留给他的?”
“是。”萧逸淡淡道,“他想学我的兵法,便给他学个死局。”
柳映雪眼中闪过光亮,声音低沉:“这回……你不再是退的那一方了。”
“我从不退。”萧逸收起锦囊,抬头看她,目光冷冽如锋。
“我只是在等——一剑封喉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