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儿长大了,懂事了。”太后欣慰道,“我这会儿想啊,弃娘那里要真是能让人脱胎换骨,就应该把那些纨绔子弟都送去改造。”
“那可不行。到时候要把弃娘烦死了,而且千篇一律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恰好适合我罢了。”云庭道,“我没有娘,不知道有娘的日子是怎样的,现在大概,知道一点了。”
“而且,我也知道了,要如何回报爱我的人。”
“回报?怎么想起回报了?”太后笑道。
“因为昭昭和灼灼。她们性情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对弃娘的心。为了弃娘,她们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所以——”云庭仰头看着太后,“外祖母,好好保重身体,我娘在地下,一定会好好保佑您。您把她当成心头肉,您也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会希望看到您为她以泪洗面,牵肠挂肚。我会帮我娘,好好孝顺您。您也要原谅我娘,倘若她可以重新选择,也会选择不生下我,而在您身边尽孝的。”
太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长乐,母后的长乐,你真的还惦记着母后吗?
“您看,我兜兜转转,不也学着做个好人吗?”云庭眼尾是红的,在努力地笑,“您身体康健,我浪子回头,这都是我娘在看着我们。外祖母,我们都要好好的,待百年之后,总有相聚那日。”
这是弃娘说的。
他不知道真假,但是他宁愿相信是真的。
感谢这一段经历,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母亲的爱。
他的母亲如果在,也会那样无微不至地爱着自己。
虽然没有感受过,但是他知道,他也是会被爱的。
太后又问起了陆弃娘的三个女儿。
“昭昭定亲了,嫁给黑甲军指挥使蒋玄,就是萧晏旧日部下。外祖母,我这些话也就跟你说,和其他人是不会说的——”
“你说。”太后忽然有些紧张。
难道云庭喜欢昭昭?
“其实我觉得,蒋玄配不上昭昭。”
太后心里一紧,坏了。
这言外之意岂不是,他才配得上?
“是吗?”太后不动声色地道,“那你觉得她配谁合适?”
“我现在还没想到。”云庭道,“她要是男儿身,定然有一番作为。实在是可惜,要被困在内宅之中。萧晏和弃娘,也不愿意她早嫁,可是,哎,舅舅说了一句,要让她跟着太子,萧晏和弃娘不情愿,大概就像您当年不愿意嫁给外祖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想用孩子攀高枝的。”
“所以外祖母,您以后做给人保媒的事情,一定好好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别说萧晏和弃娘了,就是我,也不愿意让昭昭跟了太子。”
太后不太愿意提起太子,淡淡道:“太子的婚事,确实事关重大,需要慎重。”
云庭太过了解太后,知道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道:“灼灼是个小辣椒,争强好胜,比不过昭昭,就天天跟我比,而且她,手段简直太卑鄙无耻了。”
“怎么?说来听听。”
“我立志每天要耗尽一根蜡烛才歇息,有时候是背书,有时候是学算术。结果您猜怎么着?”
“你这么上进了?”太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可别把眼睛累坏了。”
“您别打岔啊,您听我说。”云庭道。
“行,你说。”
“后来我就发现不太对劲,这蜡烛燃烧的时间,怎么越来越短了?”
“怎么回事?”太后配合地道。
“她暗戳戳把我蜡烛从中间掏空了一块!然后她见我屋里黑了,她也吹灭蜡烛。然后再等一会儿,约摸着我睡着了,再重新起来读书。结果啊,有一天我尿急发现了!我就说,她怎么学得比我快呢!”
太后想起两个小孩斗智斗勇,就觉得好玩。
“是有些不厚道。”太后道,“那你怎么办的?要不,我给你带一箱子蜡烛回去?你自己也偷偷用功。”
“我看行!”云庭道,“我并没有拆穿她,我有样学样,偷偷地去掏她的蜡烛,哈哈哈——”
太后被逗得笑了起来。
这个灼灼倒是不错,和云庭这样你争我抢,让云庭也能学到东西。
“那弃娘,没有给灼灼定下亲事?十二岁,在民间也不算小了。”太后不动声色地道。
云庭心里一紧。
他竟然,听出来了外祖母的试探。
他不动声色地道,“倒是一直在找,但是她那个小辣椒一样的脾气,半点不饶人,谁受得了她?我估计弃娘,最后能把她留在家里招赘婿。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要被她欺负一辈子了。”
太后似松了口气,“各人都有自己的缘分。还有一个呢?”
“皎皎是个假小子,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想要做女将军。但是她有一点特别厉害,她特别会学话。”
“学话?”
“对。码头上南来北往,哪里的人都有。您知道,有些南地的人说话,咱们根本听不懂,但是皎皎就很会学。灼灼笑她是那学舌的鹦鹉,她就咬灼灼。”
“弃娘吃了许多苦,但是能有这三个贴心的女儿,我也羡慕。”太后喟然长叹,“别人都羡慕我,儿子当了皇帝。但是却不知道,我失去了我最贴心的女儿……”
余生,只能靠着回忆。
如果她的长乐在,那该有多好。
世人愚昧,只知道儿子顶立门户,却不知道,女儿有多贴心。
太后要留云庭在宫中过夜。
云庭却连连摆手:“外祖母,从前我不懂事,也就留下了。但是现在我大了,留下怕被人说。您想我,我时常进来看您,下次给您带鸭蛋,我天天去喂鸭子,铲屎,算我养的呢!”
太后问他要不要什么东西,“我要是赏你,你不一定喜欢。所以你缺什么,告诉我便是。”
云庭眼珠子转转,“这怎么好意思,掏您老的东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