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最近可好啊!”云庭道。
周逍遥面无表情地对他拱拱手。
他不喜欢这些哗众取宠的纨绔。
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他才搭理一二。
见他这般,云庭那些狐朋狗友就过来拉他。
“咱们说话去,你来他这里讨什么没趣?”
“就是。”
“你们小声点,现在周大人可是去了御史台,看谁不顺眼就参谁。”
众人都不吭声了。
虽然是纨绔,但是纨绔也有生存之道。
比如纨绔上面都有亲爹。
亲爹被参奏,回家不得捶他们?
为了保住屁股,这位周大人,是惹不起的。
“呀,周大人当上御史了,恭喜恭喜。”云庭还热脸贴冷屁股说了几句,这才被人拉走。
周逍遥看着人群中的热闹,眉眼淡淡。
相亲这种事,他本不愿意参与,却被赶鸭子上架。
来了之后果然发现,真的无趣。
他在暖阁里待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又沿着抄手游廊走出去。
外面有角门通往御花园。
虽然不能走远,但是出来透透气,总比在里面强。
不论男女,他们都喜欢用熏香,香味过于浓重,周逍遥总想打喷嚏。
他出来之后,站在一片竹子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意外听到竹林背后传来的嗤笑声。
“打我啊,打我啊,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来打我?”
“他不敢,他姐姐会揍他。功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废物,连黑甲军都考不进去。”
“呵呵,他还想进黑甲军呢!当初他姐姐悔婚,让萧晏颜面扫地,黑甲军的人估计还记仇呢!”
“啧啧,还想嫁给淮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谁要娶那个母夜叉!王爷就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想尝尝清粥小菜,哈哈哈——”
这时候,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你们若是再说我姐姐,我也不管是不是宫里,我取了你们性命,大不了给你们偿命!”
“哟,好害怕。”
“就是,你搭上让你家断子绝孙,我们怕什么?”
“小心你姐姐听到了揍你。”
周逍遥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愤然出声道:“住口!你们是哪家的,在宫中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大放厥词,欺负弱小!”
他也不怕,绕到竹林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愣住。
几个油头粉面的富贵公子,周逍遥极少出门交际,所以一个也不认识。
但是被他们围着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却生得高大壮硕,手里还持剑,只是脸上带着和他强壮外表极不相符的压抑隐忍。
看到他在宫中佩剑,加上还有个姐姐,离了他就会断子绝孙的家族……
这些串联起来,周逍遥很容易就判断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姜仪的弟弟姜权。
只是没想到,他生得这般健壮,从小习武,又有姜仪那样的姐姐,竟然还会被欺负。
“你又是谁?”有人问。
“御史台,周逍遥。”
那几个欺负姜权的人一听御史就怂了,面面相觑,随后脚底抹油,溜了。
周逍遥这才上前问姜权,“为什么任由他们辱骂?你不狠狠教训他们一次,他们就会不断地欺负你。”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曾经被欺负,也或许是因为敬畏姜家满门忠烈,周逍遥这才多说几句。
姜权拱手行礼道:“今日多谢周大人仗义执言。只是——”
少年眼中压抑之色愈发浓烈。
他说:“我不想让姐姐再为我操心。而我,也确实没用,总是不能达到姐姐的期望,让她失望。”
姜权垂下了头,“从小,姐姐就帮我遍寻名师指点。可是最后,我竟连黑甲军的考核都过不去,我确实是个废物。”
“姜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有人生而知之,有人大器晚成,只要持之以恒,定然能有所成。今年不行,明年再试。”周逍遥安慰道。
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在他最迷茫最可怜,以为一生都要被人践踏在泥土之中的时候,他的姐姐出现了。
姐姐相信他,陪伴他,鼓励他。
“我也曾经失败过很多次,但是我不敢懈怠。因为我也害怕,会辜负姐姐。”周逍遥有感而发,“姜公子,人生路长,不能沉沦。你若是觉得对不起姐姐,就加倍努力,对她更好一些。”
“你也有姐姐吗,周大人?”姜权问。
他的无助,与他的高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我有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在所有人都欺负我的时候,她会保护我;在我处处被人克扣的时候,她会想尽办法补贴我;只是在我功成名就之后,却回报不了她什么。我现在想,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应该对她更好一点……”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倘若萧晏没有戳穿他,他还可以用弟弟的身份陪伴。
可是萧晏戳穿了他的无耻,所以这会儿,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姐姐面前,怕给姐姐带来麻烦。
“还有就是,不要再有和恶人同归于尽的尽头,他们不配。他们会有报应,而你,会有光明的前途。”
周逍遥说着,心神有些恍惚。
这些朴素的话,曾几何时,都是姐姐劝他的。
姐姐,你看,你曾经为我撑起的那把伞,如今我转赠他人了。
“我有幸见过令姐。”周逍遥继续道,“她英姿飒爽,古道热肠,并不是别人口中不堪的模样。感情之事,各有因果,不足为外人道也。据我所知,萧晏已经放下,令姐也放下了。那姜公子,也该放下,不该因为这些人的说辞而被影响。”
或许是因为他说的推心置腹,姜权也说出了心底的苦恼。
“我没有用。我不能继承家业,我——我只想做个先锋去打仗,而做不到像父兄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他很笨,一直都是。
可是他身上,承担着重振门楣的责任,还承载了姐姐殷切的希望。
姐姐为了他,一直未嫁,蹉跎青春,结果最后,只教出自己这样一个棒槌。
“我真的没用。”姜权蹲在地上,双手插入发间,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