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入主幽州

    辰时·幽州城外。

    晨雾如纱,在官道三岔口缓缓流动。

    朱权勒马驻足,玄铁战甲上凝结的冰霜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

    方才鏖战时沾染的血迹,此刻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暗褐色的光,像极了干涸的河床。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战马鬃毛,指尖触到几处尚未愈合的箭伤,马儿轻嘶一声,喷出的白雾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石敬倒是舍得,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心腹,说杀就杀。”

    朱权看向倒在乱葬岗的吴师爷,也不由得为其缅怀。

    各为其主而已,作为一个对手,吴师爷依旧还是值得尊重。

    “将其尸首安葬吧。”

    安葬吴师爷后,朱权一行终于来到幽州城下。

    “殿下,以防有诈。”

    李旌策马上前,铁甲下的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手中陌刀已出鞘三寸,刀刃映出城楼上那面残破的玄色军旗——旗面被北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却仍能辨出\"石\"字金纹在朝阳下闪烁。

    朱权没有回应,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洞开的城门。

    本该紧闭的包铁城门此刻大敞四开,青石板上铺满新采的冬青枝,枝叶间散落的黄纸铜钱纹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战马突然不安地踏着蹄子,铁掌与冻土相击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朱权鼻尖微动,一缕熟悉的艾草香钻入鼻腔。

    这苦涩的香气混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此刻这气息却让他想起当他率轻骑奇袭匈奴粮道时,那个背着竹篓、篓中婴孩啼哭不止的妇人。

    \"得得得——\"

    一阵迟缓的声音自城门洞内传来。

    朱权眯起眼睛,看见一个佝偻如虾米的身影拄着枣木拐杖缓缓现身。

    老者枯瘦如柴的手腕上系着褪色的五彩绳,每艰难地走上三步,便重重伏地叩首,额头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殷红的血迹。

    \"草民张九皋,代幽州百姓迎殿下入城!\"

    朱权翻身下马的动作快得惊人。

    玄铁战甲擦过鎏金马镫,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却在触及老者臂膀的瞬间猛然僵住——那看似单薄的棉袄下,竟藏着半截断箭,箭杆上\"石府监造\"的烙印清晰可辨,箭头的倒刺还挂着几丝血肉。

    \"老丈请起。\"

    朱权喉结滚动,声音却稳如磐石。

    他余光瞥见城门阴影处,监军太监高进忠正跪伏在地,紫檀木奏折在晨光中泛着血色的光,那支朱砂笔在纸上疾书,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面。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朱权瞳孔骤然收缩。

    朱雀长街两侧跪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像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分开,露出中央青石板上用粟米拼出的巨大\"朱\"字。

    那些金黄的粟粒间,竟掺着晒干的杜鹃花瓣,殷红如血的字迹从城门一直延伸到府衙,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求殿下为小女申冤!\"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突然从人群中扑出,怀中紧抱着的蓝底白花襁褓上沾满泥泞与血渍。

    她枯树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扯开襁褓一角,露出裹在其中的森森白骨——那分明是个不足周岁的婴孩骸骨。

    朱权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妇人——正是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当他们奇袭匈奴粮道时,正是这个背着竹篓的妇人为他们引路。

    彼时篓中婴孩的啼哭穿透厮杀的喧嚣,此刻却只剩这副细小的骨架。

    \"放肆!\"

    监军太监尖利的嗓音像把刀子划破空气。

    \"刁民安敢冲撞殿下仪驾!\"

    四名铁甲卫应声拔刀,寒光映得妇人布满皱纹的脸更加惨白。

    朱权突然抬腿,玄铁战靴重重踹在最近那名亲卫的膝窝处。

    \"咔嚓\"一声脆响,护甲与骨骼相撞的闷响惊飞了檐上栖息的寒鸦。

    就在亲卫踉跄跪地的瞬间,朱权已解下猩红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妇人怀中的白骨包裹起来。

    披风上金线绣的蟠龙纹此刻沾上了骨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李旌。\"

    朱权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这位大嫂去认尸。凡石府亲兵尸首——\"

    他转身环视跪满长街的百姓,声音陡然提高,

    \"任尔等处置!\"

    人群爆发出压抑多年的呜咽。

    老妪们用仅剩的几颗黄牙咬断捆缚柴火的草绳,壮年汉子们抡起挑水的扁担,总角小儿们攥着连夜磨尖的竹签。

    监军太监手中的朱砂笔\"啪\"地折断,墨汁在奏折上晕开,竟隐约显出\"暴民\"二字。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朱权立在石敬常站的鎏金台基上,玄甲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庭中堆积如山的《孝经》在风中翻动,露出夹层中\"单于亲启\"的密信一角。

    ”就剩下这些了?“

    白起立于殿前,缓缓说道。

    ”殿下,石敬出逃之时,好似只待了这些。”

    “那就奇怪了。”

    他突然抬脚,鎏金战靴重重踹在书堆上,金丝楠木匣滚落在地,一颗琉璃眼珠滴溜溜转到他脚边——那瞳孔中凝固的惊恐,正是半年前失踪的司仓参军最后的神情。

    \"殿下,找到库房钥匙了!\"

    李旌疾步而来,手中铜匙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他身后跟着个跛脚铁匠,每走一步,腰间铁锤便与残腿上的镣铐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

    朱权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匙柄内侧凹凸不平的刻痕。

    他翻转细看,在阳光照射下,竟发现是突厥文刻的\"弑父者诛\"。

    这个发现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想起十几年前漠北传来的密报:老单于暴毙当夜,现任单于佩刀上也刻着同样的诅咒。

    \"开仓!\"

    朱权振臂高呼,声浪惊起府衙檐角悬挂的铜铃。

    百姓们的脚步声如闷雷滚过九重门,却在见到库房景象时骤然死寂——三百口包铁木箱整齐码放,箱盖缝隙渗出黑褐色油渍,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凝结成扭曲的人形。

    瘸腿铁匠突然暴起,手中铁锤带着多年积攒的仇恨砸向最近的木箱。

    \"轰\"的一声巨响,木板迸裂的瞬间,金砖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块金砖夹层中都嵌着半截指骨。

    老铁匠跪地捧起一块金砖,喉间发出的嘶吼不似人声:

    \"这是我儿的扳指!去年被石敬抓去运粮\"

    朱权闭上眼睛,热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咔嚓\"一声脆响——监军太监正在描摹库房惨状,狼毫笔尖却突然炸开,溅得他满脸墨汁。那墨迹在奏折上晕染开来,竟隐约显出个歪歪扭扭的\"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