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起院里的沙尘，在月光下形成一道道朦胧的纱帐。
百花婆婆话音未落，烽火赤城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
他死死盯着幽若，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就像看见从九幽黄泉爬出来的亡魂，又像是吞下了一只腐烂多时的毒鼠，吐不出又咽不下，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青铜烟斗掉落在地，溅起几点火星。
百花婆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幽若，突然瞳孔一缩，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也惊呆了。
看着烽火赤城冷笑道：“怎么？很意外？还是说你那号称蚀骨销魂的毒烟被人掉包了？”
“不可能！”烽火赤城失声叫道，声音嘶哑万般不甘。
踉跄后退两步，后背撞在院中的老槐树上，震落一地枯叶。
那些叶片在落地瞬间就化作了漆黑的灰烬，显示他当下震惊不已的神情，正在失控的边缘。
幽若捧着青瓷茶盏，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神色平静得近乎诡异，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但正是这种异常的平静，让烽火赤城感到毛骨悚然。
“咔嚓！”一声脆响，他脚下的青砖突然龟裂，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
这是体内真气暴走的征兆，堂堂毒道宗师，此刻竟被一个小姑娘吓得功力紊乱。
百花婆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茶香在血腥味中格外清冽。
“为什么”
烽火赤城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尖叫道：“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幽若眨了眨眼，蛾眉微蹙：“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让对面的男人如坠冰窟。
百花婆婆长叹一声，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冷笑道：“这家伙放出蚀骨销魂的毒烟，普通修士扛不住三息，老身快要支撑不住了，你这丫头”
幽若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一连吃了九朵黄泉神花的情形。
自己吃了神花，喝了弱水，都没死，又何惧这区区的毒烟？
拍了拍小手，忽然展颜一笑：“婆婆说得对，你的毒药肯定被人掉包了！”
“哈哈哈！”百花婆婆闻言大笑，笑声中气十足，震得院中古树簌簌作响。
“再会！”
烽火赤城突然暴起，双脚在地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夜空。
周身腾起猩红的毒雾，在月光下宛如一只浴火的乌鸦。
院墙在他眼中迅速变小，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只见半空中的身影突然僵直，随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直坠而下。
“砰！”的一声闷响，尘土飞扬，院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幽若仰头望着空荡荡的院墙，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在对方腾空的刹那，百花婆婆只是挥了挥手，便伤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哼，敢在老身面前玩毒？”
百花婆婆冷笑一声，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望着夜空，冷冷说道：“幽若啊，出门在外，不要相信陌生人。”
幽若一呆，心想婆婆也是陌生人啊？
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眉尖一动。
一阵凄婉的琴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如泣如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这声音初听极远，像是从大漠深处传来；细听又极近，仿佛就在耳畔呢喃。
“吱呀”
后院斑驳的木门无风自动，缓缓开启。
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老者踱步而入，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胡琴。
琴身布满裂纹，弓弦上的马尾已经泛黑，但每一个音符都像利箭般直刺人心。
百花婆婆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说了一句：“大漠胡琴？幽若，你从长安来怕是没见过吧？”
幽若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
老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每一步落下，青石板上都会凝结一层薄霜。
琴声越来越急，院中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冰晶。
“老爷爷。”
幽若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夜深露重，您该白天来的。”
百花婆婆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眼前这个傻姑娘，居然把琴魔孟九霄当成街头卖艺的乞儿！
孟老头嘴角抽搐，琴音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
诡异的是，明明人就在眼前，琴声却像隔着千山万水，带着大漠独有的苍凉。
“啪！”
百花婆婆将酒杯重重放在石桌上，酒液溅出，想了想又取出一个杯子，搁在桌上，往里倒满了酒。
“要喝酒自己动手。”她冷冷喝道：“要钱没有。”
“我不要钱。”孟老头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多年未开口的僵尸。
身形一晃，已坐在石凳上，枯瘦的手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的瞬间，他凹陷的眼窝中闪过两点幽光。
胡琴声戛然而止。
“老头跟你讨一样东西。”他直勾勾盯着百花婆婆，笑道：“我拿到就走。”
幽若好奇地凑近：“老爷爷，您要什么？”
“天书！”孟老头笑了。
“疯了！”百花婆婆厉声打断：“老东西，你活腻了？我要是有天书，还会在这破院子喝酒？”
幽若恍然大悟，连忙给老人续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起奇异的光晕，隐约有符文在酒面流转。
她没注意到，每倒一杯酒，院中的古槐就枯萎一分。
“婆婆说了。”
幽若认真说道："酒管够，天书什么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刚才有个烽火赤城也来找天书，现在应该拖着断腿在爬呢。”
孟老头连饮三杯，每喝一杯，脸上的皱纹就浅一分。
到第三杯时，他原本枯槁的面容竟恢复了几分血色。
“既然天书不在你手上”他放下酒杯，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纳戒！”
闻言，百花婆婆怒极反笑，满头银发无风自动。
“烽火赤城也想看老身的纳戒，现在他的腿应该还在流血。你要试试？”
说着转向幽若，冷冷说道：“丫头，记住，在大漠里谁要看你纳戒，就是在打你宝贝的主意！”
幽若一惊，本能地摇摇头：“婆婆，幽若没有纳戒”
电光石火之间，幽若突然想到了忘川的孟婆。
倘若不是孟婆将自己的凤凰仙棺藏了起来，眼前这老头只怕立刻就会抢过去，仔细检查一番。
天啦！太可怕了！
“哦？”
百花婆婆一愣，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递给幽若。
说完，指着面前的老头，冷笑一声。
“这便是大漠号称江湖夜雨一盏灯的孟老头，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他跟烽火赤城，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