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月楼内，丝竹声渐歇。
李幽若静坐窗边，一袭墨裙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与楼内喧嚣格格不入。
指尖轻抚酒杯边缘，目光却穿透窗棂，望向远处荒原的方向。
“公主醒了！”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楼内嘈杂声戛然而止。
千金公主缓缓睁眼，眸中似有星辰流转。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如江河奔涌。
这是幽若方才暗中渡给她的一缕神花之力，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珍贵百倍。
“幽若妹妹”公主声音微颤，伸手欲牵。
幽若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公主姐姐福泽深厚，幽若拍马难及。”
她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满楼宾客听得分明。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能与公主平辈论交。
苏清生站在主桌旁，手中酒杯微晃，酒液洒出几滴落在锦袍上。
眼角抽搐，死死盯着幽若的侧脸
太像了，那双眼睛简直与李虎如出一辙。
“城主大人？”身旁官员轻声提醒。
苏清生猛然回神，强压下心头不安，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殿下，请上座。”
公主深深看了幽若一眼，终是转身走向主桌。
裙裾拂过地面，发出沙沙轻响，每一步都让苏清生心跳加速。
他偷眼望向窗边幽若依旧静坐如画，仿佛对满楼权贵不屑一顾。
“大将军到”
公主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的长孙晟说道：“我记得，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让幽若知道。”
长孙成点了点头，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后在幽若身上停留片刻。
随即朗声说道：“幽若姑娘，长安传来圣谕。”
楼内骤然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皇上口谕，待李将军之女回转长安，将重开将军府，恢复一切旧制！”
“啊”
闻言，满座哗然。
恢复将军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家将重获兵权，意味着当年那桩旧案要被翻出，意味着
难不成，有些人将要被皇上清算了？
苏清生手中酒杯“啪”地碎裂，瓷片扎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窗边的幽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十年前那个雨夜，是他亲手将伪造的谋反证据呈给宇文丞相
“我爹娘都没了，还要那一座冰冷的大宅院，有什么用？”
幽若声音不疾不徐，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晃着酒杯，看着酒液中倒映的自己眉目如画，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苏清生喉结滚动，强自镇定道：“幽若，皇恩浩荡，你不能”
“不能什么？”
幽若忽然转头，漆黑瞳孔直视苏清生：“城主大人，我是不能记恨？还是不能报仇？”
这句话如利剑出鞘，苏清生踉跄后退半步，脸色煞白。
当前那个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兄弟，仿佛就站在幽若身后，用同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幽若！”
公主轻喝一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看着她凝声道，随手拿起了酒杯：“今日重逢，我们喝一杯。”
琴声适时响起，一名歌女轻启朱唇，哀婉唱道：
烟笼寒水月笼纱，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幽若举杯遥敬，却在仰头饮酒时，一滴泪悄然滑落。
她想起神花路上，孟婆告诉她的话：“你的爹娘已入轮回，不要再去惦记他们”
只是，就算爹娘入了轮回，可是自己还在这里，那挥不去的痛还在自己的心底，无法抹去！
酒杯重重落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
既然公主发话，她也不好要这里多说什么。
我忍！
“听说蓝田附近出了异象？”
就在这时，公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人目睹此事了吗？”
苏清生如蒙大赦，连忙接话：“不过是一道金光罢了，那些江湖人小题大做，说什么天书出世”
“金光？”幽若指尖微颤。
那日她跌落深渊前，确实看到荒原上冲天而起的金光。难道真有天书？可为何孟婆只字未提？
李重察言观色，补充道：“金光过后，无数人前往荒原搜寻，却一无所获。”
幽若心中冷笑。
这些人怎会知道，真正的机缘不在荒原，而在神花。
她体内流淌的神花之力，比什么天书都珍贵百倍。
“我相信那道金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公主若有所思地看向幽若，喃喃自语：“或许有人已得其造化，只是我们无缘得见。”
天光落入窗前，忽明忽暗，映得幽若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她忽然觉得可笑满座权贵，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都在追寻所谓天书。
却不知，连她身入神花，去了忘川，也没有瞧上一眼。
“城主大人。”
幽若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附近几人能听见。“您可还记得，当年送我父亲上路那日，是什么天气？”
苏清生如遭雷击，手中筷子“当啷”落地。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日大雨倾盆，李虎被押赴刑场时，曾回头对他笑了笑
“幽若姑娘说笑了。”苏清生强撑笑容：“你爹娘之事，本官也很痛心”
“痛心？”幽若冷冷一笑，指尖在桌面划过，留下一道焦黑痕迹。“那您夜里可曾梦见过我父亲？”
楼内温度骤降，几个修为较弱的宾客已经开始发抖。
苏清生额上渗出冷汗，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
大将军皱眉打断：“幽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皇上既然下旨恢复李家荣耀，你应当”
“应当感恩戴德？”幽若冷笑：“迟来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这句话如刀，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公主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她比谁都清楚，当年那桩冤案背后，牵扯着多少皇室秘辛。
琴声渐急，歌女唱到高潮处，声音凄厉如泣血。
幽若望向窗外，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外半边却隐在阴影中，仿佛一半在人间，一半已入神花。
“算了。”
幽若跟公主挥了挥手：“公主姐姐，今日高兴，我们再喝一杯！”
摊开手掌，一缕淡淡的火焰在指尖缠绕，复仇之事，不急。
“父亲，母亲”她轻声呢喃：“再等等，总有一天，幽若会替你们雪恨”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一群飞鸟。
幽若抬头望向长安方向，皇帝以为一道旨意就能弥补一切？真是可笑。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到苏清生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苏清生心中狂吼：“那个眼神，和当年的李虎一模一样！”
身为蓝田关的城主大人，他竟然怕了。
就在这时，长孙晟却说道：“城主大人，公主歇息两日，就要继续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