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
长安城。
太后指尖轻叩紫檀木案几，清脆的声响在大明宫空旷的殿内回荡。
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模糊了她锐利的眼神。
“母后，军中有报，长孙将军率领的大队人马，要不了两天，就能到达蓝田关。”
皇帝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这可真是一件好消息。”
太后目光微闪，话罢，眼角余光扫过垂首侍立的李竹。
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泥塑。
那分明就是，一直没有幽若的消息
只是一眼，便让太后指尖微微一顿。
“李幽若退婚一事，办得如何了？”太后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如冰水滴入滚油。
皇帝手中茶盏一滞，茶水险些溅出。
他没想到母后会在讨论和亲大事之时，突然提起那个已经被废的将军之女。
李竹慌忙上前：“奴才前些日子去了慕容府”
太后抬手打断，转向皇帝：“皇上，既然李虎当年是被人冤枉的，不如择日平反？”
皇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回道：“李府只剩李幽若一人，她不在，这事怕是不好办。”
“先宣旨告之天下，待幽若归来再重开将军府，如何？”
太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旋即展颜一笑：“就依母后所言。”
李竹闻言，额头上冷汗直冒，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母子两人闲聊一番，皇帝喝完一盏茶，匆匆告辞。
待皇帝离去，李竹忍不住低声道：“娘娘，这是否太急了？”
太后凝视着殿外飘落的梧桐叶，幽幽一叹。
回道：“你以为幽若还是那个琵琶骨被穿的废人吗？若她真能归来，一座将军府又算得了什么？”
李竹浑身一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惊色。
他想起那夜长安城外，探子回报说看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城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当时他只当是探子眼花了，如今想来
“太后高明。”李竹深深拜下，额头沁出冷汗。
与此同时，御花园中，皇帝折断一枝盛放的牡丹，花瓣零落如血。
“陛下，北齐派出杀手欲拦截和亲队伍。”禁军统领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冷笑：“有长孙将军在，怕什么？”
“若是对方有修士呢？”
“咔嚓”一声，花枝在皇帝手中断成两截。
他想起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已成废物的少女，竟能单枪匹马杀出长安。
“太后让李幽若陪同千金公主”皇帝声音冰冷：“她连宇文府的护卫都杀得，还怕北齐修士？”
禁军统领倒吸一口凉气。
那夜城外三十七具尸体，伤口皆是一剑封喉，快得连血都来不及喷出。
谁会相信这是一个琵琶骨被穿的废人能做到的？
“皇恩浩荡，朕恕她无罪已是格外开恩。”
皇帝望向西方夜空，眼神阴鸷，不冷不热地说道：“她若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京兆府尹府上，郑若若将手中绣帕撕成两半。
“母亲，就这样算了？”她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上官玉轻抚女儿发丝，声音却不冷不热：“太后出面，明面上我们动不得。但你师兄那边”
“师兄定不会罢休！”
郑若若咬牙道：“李幽若竟敢当众休夫，简直是把我们郑家，慕容家的脸面踩在脚下！”
上官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若她只是逃了倒好，怕就怕”
“怕什么？”
“怕她真能恢复修为。”
上官玉声音渐低，喃喃道：“你忘了她父亲是谁？李虎当年可是半步踏入元婴的存在。”
郑若若脸色骤变。
她想起那个雨夜，自己亲手用玄铁链穿透幽若琵琶骨时，对方那双如恶鬼般血红的眼睛。
“那我们”
“准备一下，三日后启程去昆仑。”
上官玉起身，袖中滑出一枚血色玉佩：“你师兄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对付可能归来的李幽若。”
夜色如墨，蓝田关外密林中，一队黑衣人无声穿行。
“确认和亲队伍路线了吗？”为首者声音沙哑，面具下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回禀长老，明日午时必经鹰飞涧。”手下恭敬递上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一条蜿蜒路线。
面具人冷笑：“北齐皇帝要活的千金公主，至于其他人”
说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尤其是那个李幽若，务必碎尸万段！”
忽然，林中鸦雀惊飞。面具人猛地抬头，只见一轮血月不知何时挂上枝头。
“不对劲”他话音未落，最外围的黑衣人突然无声倒地，喉咙处绽开一朵血花。
“敌袭！”
惊呼声中，又三人同时倒下。
没有脚步声，没有兵器破空声，只有死亡如影随形。
面具人暴喝一声，袖中射出数十枚毒镖，却全部钉入树干。
冷汗顺着他脊背流下他堂堂金丹中期修士，竟察觉不到敌人气息！
“谁？出来！”刹那间，拔出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长剑横于身前。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
清冷女声从头顶传来，面具人骇然抬头，只见一袭白衣飘然立于树梢。
月光下，少女面容苍白如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李李幽若？！”
面具人瞳孔骤缩。情报不是说这丫头琵琶骨被穿，已成废人吗？
为何此刻她周身灵力波动竟让他感到心悸？
幽若唇角微扬，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声冷喝：“北齐的走狗，也配直呼我名？”
说完秀剑一挥，面具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脖颈一凉。
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还站在原地，而头颅已经飞上半空
“啊！”
郑若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寝衣。梦中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她。
“小姐？”丫鬟闻声赶来，却被郑若若一把推开。
“出去！”
郑若若颤抖着摸向枕下匕首，却摸到一个冰冷物件。
一枚血色玉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枕边，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无常。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郑若若尖叫着扑到窗前，却只看到一轮血月高悬。
远在数百里外的蓝田关，幽若站在尸横遍野的林间，手中长剑滴血不沾。
抬头仰望同一轮血月，轻声呢喃。
“梦里相见，郑若若我们的账，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