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剑客冷哼道:“我青竹剑客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江湖小辈指指点点。宁家长安你已恶名昭彰,还有什么资格谈论侠义之道?!你不过是修炼魔功的魔头罢了,居然敢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简直是信口胡诌。江湖传言,岂是空穴来风?你业已入魔甚深!”

    长安道:“动手罢!”

    青竹剑客却横眉道:“别急,我要向你求证一件事情。”

    长安道:“什么事?”

    青竹剑客道:“前日我在莫河城外遇到一个人,那人极其狼狈。他本是一个大恶人,武功绝对在我之上,却被我一剑刺死。在他死前他说伤于你手,被你吞走了七成还多的真气。他一生的气功修为全部毁于你手。这个人你应该知道是谁吧?正是因为我无意之间遇到了这个人,才决定会一会你!吞噬他人内力、真气的功夫,这不是魔功是什么?江湖正派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魔头存在的。你横竖都是一死,我不杀你自有人杀!”

    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杀人理由。

    长安缓缓道:“鬼面的确伤于我手,其真气也是被我吞噬,我所修炼的也的确是绝世魔功!哈哈,青竹剑客你可满意我的回答?”

    青竹剑客冷漠道:“你足够去死了。”

    青竹剑客的剑又窄又长,寒光一闪,无声无息已出鞘。

    “看招!”

    夜下寒光乍起,星月之光尽皆暗淡失色。青竹剑客凌空飞渡,衣袂甫一响,已到了长安的面前。他剑骤然刺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态势。雨后春笋,一夜蹿起,这本是造物的规律,却融入到了青竹剑客的剑招之中。他对于竹的确有非同寻常的认识,对这一套竹韵剑法造诣颇高。此剑一出,气势非凡,已有灵气。

    青竹剑客的剑快而准,宁折而不弯。每一招都极其老辣,寒光过处剑吟不止,只能用高明来形容。

    面对青竹剑客的剑,长安只觉得全身汗毛都根根竖起,心头寒气森森。他手中的铁棍一抖,舞动起来。

    他的剑法路数很乱,是残谱,而且是杨清陵和杨太乙两人言传身教,总共二十五招他都练就的精到无比,但是这二十五招之间缺乏联系,不能成为联环相扣的体系。这一直是他的遗憾。无法掌握全套剑法,便无法到达炉火纯青的圆满境界,更别说登峰造极了。但他非常钟爱这二十五招剑法,其中霸道、刚猛、不屈的气魄非常符合他的性情,他不忍废弃。而且他感觉到自己一旦将这套剑法的残缺部分补齐,然后加以琢磨,这一套剑法必然又是另一番天地。经过几年的实战,他已自创出其中的三招,使得剑法从二十五招变化成二十八招。杨清陵说过这一套剑法一共三十六招,每一招之间都有着联系,可为先手亦可为后手,乃是剑法的惊世之技。

    他现在已知道,这一套剑法乃是自己父亲宁盛道的独门绝技,叫做大伦剑法。可惜剑谱没有留下来,杨清陵和杨太乙也都没有记全。

    大伦剑法每一招都惊世骇俗,长安寻常与人打斗,凭借的乃是剑法基础技巧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配合大伦剑法的招式变化已绰绰有余,很少一招一式的来。

    以他的随意脾性也不喜拿招捏式。

    但是此刻他亲眼目见青竹剑客舞剑杀来,顿时大开眼界,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竹韵剑法,竹韵在前,剑反而在后,说明了韵为先,招式在后辅佐。这就好比有的人有一副好嗓子,放声歌唱却只能让人觉得呱噪;而另一种人虽然声音并不清亮甚至沙哑干涩,却嗓门一开便能催人泪下。其中便是感情的缘故,感情便是韵。

    无韵的招式谁都可以练就,但却是死的。

    任何一种武功只有领悟其神韵,感悟到精神的层面,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真正发挥其威力。

    长安面对过比青竹剑客更快、更准、招式更精妙的剑客,但却没有此刻这种压力,手中铁棍应付起来,处处受制,险险如履薄冰。青竹剑客的每一剑刺出,每一个招式的变化都带着竹的气质、竹的韵味。时而如雨后春笋,势不可挡;时而如竹林轻动,连绵不绝;时而又如万竹断折,至刚至烈。

    他的每一剑都带着竹的气质,蕴含着独特的韵味。

    长安居然瞧不出丝毫破绽。

    这便是境界的高下分野。

    长安开始重新审视大伦剑法的二十五招。这二十五招中包含着龙、象、虎、马四种意象。每一个意象包涵九招。其中象、虎九招俱全;龙只一招,缺八招;马本有六招,长安补全三招。

    龙为神,羚羊挂角,不可琢磨。

    虎威猛,百兽之王,威震山野。

    象巨力,陆地神兽,稳重厚德。

    马温纯,驯良温和,豪迈高贵。

    长安曾屡次逢虎,对于虎并不陌生,其中虎之九招俱全,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了猛虎的形象。猛虎如何发威、如何跳跃、如何扑杀、甚至于如何咆哮、如何怒目而视都历历在目。

    长安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一种参悟武学招式的奇妙境界之中。

    但是此时此刻,他绝对是不能分心的,而且是对上青竹剑客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

    这很危险,足够致命。

    青竹剑客骤然叱喝一声,一剑出剑芒如同片片竹叶,竟是催动内力激发剑气,凌空斩杀。

    这一招神鬼莫测,为青竹剑客的杀招。

    他已看准了长安微一分神的刹那,立刻施以杀手,就势诛杀长安。

    高手对战胜负往往都在一招之间,不得半点马虎。

    青竹剑客深知宁家长安极擅拼命,若他发了疯,不惜己身安危奋力伤敌,就没有什么招式可言了。

    有的只是以血换血。

    这是青竹剑客所不愿看到的。

    青竹剑客此招一出,气机感应之下,长安骤然感到一阵森寒杀意,瞬间回过神来,但却已晚了半分。

    长安手中若是握着龙首剑,以象鼻吸水这一招,抖出剑花是可以接下青竹剑客这一杀招的,但这奇异铁棍坚硬无比,就根本无法办到了。

    青竹剑客也是料定了如此,可谓经验老辣近乎妖。

    长安见势不妙,手中铁棍接连虚点,青竹剑客的竹叶剑气连连破碎。却仍旧有三道剑气斩杀过来,直在长安的胸膛上留下三道半寸还深、三寸长的伤口。皮肉裂开,鲜血汩汩流淌。长安直疼得一个趔趄,握着铁棍的手臂已麻木不堪,乌有知觉。

    青竹剑客一声喝道:“死来!”

    长安怒目而视,眼眸深邃,凝视着青竹剑客无比犀利的绝杀一剑刺来,身形猛然稳住。

    隐隐的,长安身上一股气势升腾起来,如同猛虎下山,充满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呜!

    长安手中的铁棍猛然震荡,清越的声音响起。长安骤然一步向前踏出,一棍刺出,巧妙已极的点在了青竹剑客的剑锋之上,玄之又玄。

    青竹剑客一声闷哼,身躯倒飞而出,脸色一阵苍白。

    长安的那一刺实在是太霸道了,而且看出了他剑法之中的一点破绽。

    那一刺,以棍代剑,已超越了长安的极限,是一种惊人的突破。

    青竹剑客身形未定,长安已高高跃起,手中铁棍凌空下击,攸乎之间疾点下来,如同猛虎猎食,猛扑过来。

    凛冽的凶暴气势压迫下来。

    青竹剑客冷汗涔涔,心中苦涩无比,张嘴一声大喝,手中剑不得不招架而上。

    锵!

    他手中的剑与长安的棍点一起。剑忽然弯曲。

    呯!

    青竹剑客的剑,断了。

    青竹剑客失声大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陪伴他行走江湖十余载的宝剑居然断了。他顿时如失一臂,心胆俱寒,身形连退。

    待他身形稳住,长安手中的铁棍已顶住了他的咽喉。

    青竹剑客双眼无神,喃喃道:“我败了!”

    长安一脸寒意却骤然收回铁棍,道:“你走罢!”

    青竹剑客眼神闪烁,看着长安,似未明白长安的意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安却已坐在马上。

    青竹剑客仰天长叹,心中百感交加,一瞬间如老了十几岁。他见长安欲走,忽然道:“小弟在清风渡口渡船上!”

    长安身形一顿,策马向清风渡口狂奔而去。

    今夜的事,尚未了!

    渡叟小院离渡口并不很远。

    夜色下,可看见远处旷阔的莫河河面波浪滚滚,两岸春草吐嫩,有种特殊的香味。

    晚风吹来,长安感到一阵寒意。他已失血过多。春风固然温柔,也抚不平他的伤口。莫河的水固然清澈,也洗不尽他的冤屈。

    夜色朦胧,隐隐有人声传来。

    长安第一眼就看到了渡叟,他孤寂凄冷的站在渡口,满是褶皱的灰色袍子轻轻飘摆,早已花白的凌乱头发瑟瑟抖动。

    他喝多了,已经醉的快倒下。

    渡船上有很多人,船已快满,渡叟却没法摆渡,船上的人都骂骂咧咧,一个个没有好脸色。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早起的贩夫走卒,起早摸黑,非常赶时间。

    渡叟却仿佛没听见喝骂之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一个方向。他的脸上冷汗不住的流下,二斤烧酒都化作了汗水,从全身冒出来已浸湿了他大片衣襟。他的胃里一阵剧痛,头也痛的像是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