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很香,一点也不烫,温度正好。玉芙在屋外吹了好久,才让滚烫的粥凉下来。这一碗不知道是第多少碗了。粥很融,长安觉得津津有味。

    十天后,长安从浴桶中出来,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完好如初。他却更加的胖了,虚胖,浑身提不起力量。

    他的内力散的一丝不剩,干干净净了,外家功夫也退步得厉害。

    长安苦涩的发现,他被彻底打回了原形,从小苦练的功夫,全没了。

    长安名头旺盛那两年,曾有很多梦想。譬如加入龙阳门那样的气功门派,力争修炼气功。能够修炼一部气功秘笈是江湖中很普遍很大众的梦想,长安也不例外,而且就算加入了大门派,天资不出众也不一定有机会修炼;又如组建一个镖局,自己当老板和镖头。他很喜欢走南闯北,闲不下来;还有带兵做将军,乱七八糟一大堆。

    不过现在看来,都有一点遥远。

    他心里很烦躁。

    晚上玉芙陪着他在皂荚树边看星星,凝视着宝蓝色深邃的夜空。他一点点开始平静下来,缓缓的收回目光,看着默然给他推拿的玉芙,问道:“芙儿,我回来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不觉得惊讶么?”

    玉芙诧异的嗯了一声,轻声道:“你胖了但眼睛没有变,我一眼就能分辨。眼睛通心,你的眼神啊还像过去那样光亮,所以我不惊讶,一眼就认出来你。”

    长安道:“如果是其他人呢?我胖成那样,本应该没有几个人能认出来的。”

    玉芙小心翼翼道:“没人会相信宁家长安会变成胖子的!人们只会记住那个雄姿英发的长安。”

    长安点了点头,呢喃道:“可是为什么刘玄风、王掌柜、还有鬼影,却一定都不惊讶?!倒是当初那个刘老,神色间有些异样。”

    玉芙随口道:“那些人,恐怕是知道你的情况,个个来者不善。刘老是局外人,所以才会惊讶。”

    长安自嘲一笑道:“卢靖与我决战前,信誓旦旦说绝不泄漏出去半点消息,否则天打五雷轰。看来,这是一个骗局。”

    玉芙道:“下一次,你在所有人面前把卢靖废了,狠狠报仇。天雷不轰他,你替天行道!”

    长安笑了笑。

    现在他自己有多弱,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连个十岁稚童都不如。身边能有玉芙陪着,他安心,满心劫后余生的幸福。

    老婆婆忽然蹒跚的走到院子里,呵呵道:“老婆子没妨碍你们小两口|交心罢!”

    玉芙羞得直低头,长安理所当然,一脸微笑着摇头道:“奶奶是有什么事吧?”无事的时候奶奶很少说话,要么低头做家务要么静静的打量着长安,一脸慈祥。

    玉芙和长安都叫老婆婆奶奶,老婆婆听了很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奶奶慈祥道:“没打扰就好,老头子啊要见见你,他精神不太好,偏偏觉得你能说上话!你到里屋去,他想和你说几句话。”

    奶奶笑容神秘。

    长安起身,步履有些蹒跚,走进那间永远关着门窗拉着厚厚窗帘的屋子。他心里也格外好奇。玉芙说这间屋子三天才开一次,是奶奶送吃食,一碗白粥。长安不敢相信,一碗白粥能管三天,长此以往非饿死不可。

    长安推开门一走进去,厚实的门就吱嘎一声关上了。屋里响起一连串的恶劣咳嗽声,四面八方,直叫长安一阵心慌。那咳嗽声实在是让人心惊,只怕是一个不好就要断气的样子。屋子里没点灯,黑洞洞的。长安隐约看见一双幽幽的眼睛和一把白胡子。老头子原来没有头发,头皮在黑暗里也似乎在反光,有光泽。

    “宁长安?”

    老头子咳嗽一停,就问道,声音低沉。

    长安心中一惊,他不明白神秘莫测的老人从何而知他的真名,一时之间也未开口回答。

    老头子又咳嗽了几声道:“杨清陵杨太乙把东西都给你了?”

    长安一惊,更觉得奇怪,却如实道:“都给了我。”他知道这一对老夫妻,都不简单,是隐世高手,似和自己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若不然,非亲非故为何救他,而且还不止一次。事出蹊跷必有妖。

    老头子道:“甚好!你过来……”屋子里的烛台悄然亮了起来,一点灯火跳跃。

    长安这才看到一个光头老人,头顶上烫着两行戒疤,原来曾是个僧人。老人一脸的疤痕交错纵横,异常狰狞,端坐在高背椅子上,一动不动,凶神恶煞一般。

    长安一愣,缓步走上前去。

    老人忽然出手一点,点在了长安的丹田之上。长安只觉得一阵钻心之痛,身体缩成一团。他面前的老头,压根都没有动过,但他确实被一根中指在丹田上点了一下。老人的速度,比奶奶的刀还要快十倍。

    长安功夫虽已全废,但眼力还是不差,他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手法。那一指头力量不大却毒辣至极,痛的长安眼泪都要流出来,弯腰缩成一个肉球。他宁愿挨十刀,也不愿再吃这样的指头一点。

    老头子见状满意道:“内力都耗尽了,丝毫不剩。杨清陵和杨太乙两个老家伙,虽然害你误入歧途,不过现在都没有一点影响了。现在你就像一个婴孩,可以重新朔造。”

    长安不明白,奇怪道:“您是谁?要做什么?”他到现在,也没法子直起腰。

    老头子的声音永远单调而平静道:“我该是叫你一声少爷的,不过我和你爹是死对头,我就不叫了。”

    长安更加不明白,奇怪道:“你为什么应该叫我少爷?你是我爹的对头,为什么又要救我?”

    老人道:“我叫你少爷,是因为我是你们宁家的管家。至于救你么!宁盛道都死了,我和你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长安沉默了,这不是一般人的逻辑。但凡恨上一个人,总是会祸及家人的。但这个老人显然不同,对他完全没有敌意。

    老人又道:“你爹死前,是把你托付给我的。到头来,他还是觉得我才信得过。他叮嘱我传授你功夫,让你做将军,平定天下。所以你叫长安,是他的遗志。现在我要兑现承诺,传授你一门功夫,学还是不学你自己决定,我这把老骨头不强求你!”

    长安心中忐忑。

    老人提醒道:“练了我这一门功夫,从此以后不能修炼任何内功心法、气功心法、元功心法,就算绝世神功心法也不能,再高明的心法与你都没缘分。”

    长安心头狂震,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霸道的功夫。

    老人继续道:“非但不能修炼任何心法,也不能劲力外放隔空伤敌,就和外功没有区别,仰赖拳脚兵刃之利。”

    长安下意识问道:“这门功夫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老人眼中寒光一闪,道:“力量大,速度快,反应疾,身躯精,生机旺。”

    长安心跳已全乱,震惊已不足以形容。这五点乃是一切功夫的五个要诀,五者往往不可得兼,偶有上乘武功秘笈,得其中二三要素,都是无价之宝。五者兼具者,恐怕元功心法都不及。

    长安内心一热,也许是卢靖凭借一身外家功夫将他彻底打败的缘故,也许是老人那威力绝伦一指头的缘故,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道:“我学!”

    老人沉默下来,似乎在给长安时间再考虑,眼睛闭了起来。

    长安一脸笃定,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老人等了盏茶功夫,眼睛闭着,终于道:“我现在便传你心法,你从此以后,用心修炼便是了。”

    长安诧异道:“心法?!”外家功夫只有招式,是没有心法的,他如何能不诧异,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外功。

    老人已经开始一句一句的讲来,双眼猛然张开,有一道道的血色凶光。

    长安一惊,赶紧细听,一连听了三遍,铭记了下来。

    老人让长安背诵一遍,无误,方叮嘱一句:“不可外传!”住了口,再也不说话。长安若有所思,渐渐的着迷,屋里灯火一闪,恢复了黑暗。

    长安浑然不觉走出屋子,额头上满是汗珠,感觉到全身有一股热力流淌。他才念了几遍这心法,暗暗参悟,身体上就有了变化。

    那心法中偶有“幽冥”、“森罗”、“噬灵”、“冥王不动”等等词句出现,非是善类。长安越琢磨,越觉得这心法鬼神莫测,深奥艰涩,字字珠玑,乃智慧之结晶,夺取了造化精华。其中那若有若无的邪意诡谲,使得长安心头不由的有些悸动。

    这一篇心法叫做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长安揣测其出自天禅寺。老头子神秘莫测,从头顶之上的戒疤长安却判断出来和天禅寺的受戒手法一致。他约略大概的猜想,无法考究。

    既然是出自佛门,他心里也就放松下来。

    长安默默运转三清九幽妙法莲花心经,渐渐入迷,呆站在皂荚树下,不知不觉便是过去三日。

    三日之后,长安张开眼睛,眼中出现震惊之色,感受到了一股暗暗的力量充斥全身如暗流奔涌,拳头猛然一握,微有气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