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无忧碧色的双眸中腾起阵阵波澜，她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心头忽的升起一阵难解的困惑。
究竟为什么？！
此人不过是父皇派来的耳目，她从来只拿他当枪使，他为何要豁出性命护着自己？
商无忧踱步上前，歪着头俯身蹲在卫真身边，直视那温柔如水的双眼，不解的道：“为什么……”
卫真浑身发冷、血流如注，面前之人恍若还是八年前那个颐指气使的小丫头。
他目光带着无限眷恋、深深看了眼那碧眼少女，拼着最后的力气喃喃道：“谲儿，惜、惜言咒……”
商无忧一愣。
惜言咒？！
忽的想起幼年时与表兄的恶作剧！
自六岁起成为天命神女，众人表面上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在偷偷说闲话，议论她不过仗着是皇后嫡出才坐上神女之位，是个连半丝真本事都没有的绣花枕头。陈家表哥义愤填膺，当即便与自己商量出杀鸡儆猴的计策——
兄妹二人假装起了龃龉，由陈谨言出言责骂长公主嚣张任性，随后商无忧便义愤填膺的施展起咒术“惜言”，见太傅之子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口吐白沫，宫人们大惊之下不禁人人自危——
原来长公主真的会咒术！
从那以后不少在背后嚼长公主舌根之人被中了惜言咒，宫中立时噤若寒蝉！
唯有兄妹二人不住偷笑，那帮所谓的中咒之人，不过是服了太初真人炼丹炉里的陈年药灰！
那东西当真霸道，别说是宫女太监、就是太初真人自己吃了只怕也得躺上几天！
“若是世上、真有‘惜言’该、该有多好……”
卫真说着缓缓闭上了眼。
商无忧瞳孔猛地一缩，她焦急的推着倒在血泊中、毫无反应的侍卫，口中急急唤道：“快醒醒、快醒醒，把话说清楚……”
不，这不是真的！
表哥他早已经死了！
看着那张与记忆中无半丝相似的脸，商无忧只觉一阵心慌。
为何没能认出他？！
她该认出他的！
商无忧又急又气、眼中一片热辣辣，她惊慌失措的用力摇晃着那人，口中不住道：“别死、你别死，别丢下谲儿一人……”
赵元吉眼看着长公主的侍卫受伤倒地，便不管不顾一头冲进那黑暗里。
咚！
国公府外烟火又起，那女子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赵元婴，不耐抱怨道：“堂堂征西将军，怎地成了她商无忧的走狗？”
“一个两个都这般难缠，你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臂上的弩箭连发，赵元吉边追边冷冷道：“本将军与阁下不熟，阁下不该用如此语气跟本将军说话！”
女子面色一僵，忽的停下飞驰而去的脚步，转过头抱怨道：“她究竟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只会连累别人的扫把星，你为何非要维护她？”
赵元吉心中一动，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女子，小心翼翼的踱着步。
“殿下平日里虽看着跋扈，却难得的有颗赤子之心；我与她有同门之谊，当然要护着她！”
女子闻言怒道：“与你有同门之谊的又不只她一人，你为何偏偏……”
说至一半她面色忽的一沉，愤怒的朝赵元吉道：“你在套我的话？”
“是你自己露出马脚，怪不得旁人！”
见赵元吉缓缓抬起左臂，女子不惧反笑，“连弩就剩两支，你抓的住我吗？”
“杀你，一箭足矣！”
女子眼中情绪翻滚，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最终在弩箭的威慑下停滞不前。
女子柔声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这遇事只会责怪旁人的性子从来没改，也只有无忧才会相信你是个温和宽厚之人。”
听到赵元吉对自己的评价，女子娇羞的笑了，“你说话还是这般不留情面……”
赵元吉却不愿与之周旋，只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子忽的收了笑意，呛声道：“我就是不服！商无忧仗着自己是公主，事事压旁人一头，不只师父对她另眼相看，你和师兄也待她与众不同！”
她一脸悲愤的跺了跺脚，“明明我才是师门中天分最高之人，你们为何视而不见？”
赵元吉闻言摇了摇头，“无忧她从来不说这种无聊的话！”
女子闻言冷笑不已，“天之骄女、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她怎会知道被人忽视的痛苦？商无忧是皇后嫡出、是被陈氏一族高高捧起的天命神女。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无人问津、遭人厌弃的疯子罢了！”
“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你实在错的太离谱了！”
赵元吉看着满眼不忿的女子，沉声道：“你心肠如此歹毒，若此番让你轻易离去，日后必成大患！”
“呵呵，征西将军一贯心黑手狠，既如此只管对我出手便是！”
见女子满不在乎，赵元吉眼光一沉，他抬起手、弩箭便毫不迟疑的飞射出去。
女子见状大惊失色，她身形急转、狼狈不堪的躲逼过箭矢，这气急败坏道：“赵元吉，你来真的！”
嗖！
正说着，最后一支弩箭便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飞射过来，女子再想闪身已来不及——
噗！锋利的弩箭没入右肩，她闷哼一声、急急朝后退去。
“赵元吉，你好狠的心！”
赵元吉面无表情，“你害得无忧失了生母幼弟、被困后宫八年，论心狠、我半分不及你！”
女子眼中寒芒大盛，厉声道：“好、好，既然如此今天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赵元吉眸光轻闪，他缓缓抬起一直未用的右臂，猛然朝那女子击去；上过阵前的将军一出手、极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女子忙抬起右臂招架——
砰！
相撞之声震耳欲聋！
赵元吉惊愕的瞪着女子，厉声道：“你这是……”
看着被撞的凹陷下去的右臂，女子朝赵元婴露出个凄惨的笑。
“看吧，只凭这义肢我与商无忧在师兄心中的位置便一目了然——我这个不过是普通材料所制，当然敌不过商无忧求来的这玄铁义肢！”
“你这一臂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森然的恨意，片刻后才自嘲道：“是我不自量力非要与人争斗，怪不得旁人！”
赵元吉默然半晌，忽的收了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在同门的情分上，此番我便饶了你。若再敢来犯，我绝不留情！”
女子捂着胸前的伤口悲凉的笑了。
“我就知道，你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她决绝的转过头，身影泯然于黑暗中。
“商无忧，你拥有那么多东西，为何偏偏要与我来争？”
“既然你夺走了我的一切，那我，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