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余看了眼那华服贵妇,忙恭敬道:“小道是八年前被人丢在白云观外的,如今已经九岁了!”
魏淑媛又道:“国师大人可说起过,小师父是何日来到白云观的?”
“大辉天启二十三年正月初六,师父说那日洛阳宫变,京中百姓死伤无数,我的父母定是那时遭了难,不得已才将我丢给到时抚养……”
咚!咚!
华灯初上,迎亲队伍行至宁国公府三里外正街时,忽的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接着夜空中便绽放出漫天烟火——
观礼的人群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爆发出疯狂的呐喊——
“快看,好漂亮啊!”
“再放些、再放些,真好看!”
“公主出嫁,果真不同凡响!”
……
在漫天繁华的映衬下,小小少年手臂上梅花形的伤疤清晰的落入魏淑媛眼中。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眼中亦酸胀起来。
察觉到小道士诧异的目光,她强忍激动将泪咽了回去,转头柔声道:“小师父说的对!世间哪有如此狠心的父母?你放心,你的娘亲总有一日会接你回去的!”
阿余摇了摇头:“这些年我同师父修习道法,对被人遗弃之事已然看开。不过是想着他朝我大道有成,若只有师门中几人替我高兴,未免有些冷清……”
“淑媛娘娘您快看,外头的烟火可真漂亮!”
商无翳一回头,却见魏淑媛眼中含泪,这才想起她怀了身孕,想来是烟火声音太大,将她吓到了!
她忙牵起为淑媛的手,低声劝慰道:“娘娘别怕,我这就叫大姐姐升起车窗!”
魏淑媛忙摇了摇头,“嫔妾怀了龙胎,胆子却小了起来;长公主的好日子,莫要为嫔妾败了兴致。殿下们自行观景,嫔妾去后头自己的车上坐着了!”
说着朝商无忧施了礼,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重翟车。
待上了车,侍女兰溪这才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看的分明,那小道士身上带的果真是……”
魏淑媛眼中涌出泪来,她拼命压抑着哭声,哽咽道:“正月初六是我儿生辰,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生出来;可那时叛军已杀到宫门口,皇帝和一众嫔妃已逃得不知所踪,我只得狠心在他手上烫了个疤……孩子当时哭的撕心裂肺,如今想来还叫我揪心!”
她再忍不住悲伤的情绪,捂着嘴小声呜咽起来。
“那枚金蝉挂坠,是我娘家姐姐提前送入宫中的贺礼,本想满月时再给他戴上,谁知叛军竟连夜杀进宫中!我当时手边只有此物,匆忙间便将它挂在了孩子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旧物仍在、可我的孩儿他……”
兰溪闻言亦留下眼泪,低声道:“小皇子身上的疤是奴婢烙上去的!当时叛军就在门外,长公主正带兵在外抗敌,奴婢是怕日后有个万一、不好相认,这才听娘娘的吩咐、狠心在小皇子胳膊上烙上印记。”
她说着一把拔下头上梅花发簪,悲戚道:“人的皮肉渐长、疤也随之变大;可奴婢看的真真的,刚刚那小道士身上疤的形状分明和这簪上的梅花一模一样!”
“娘娘,他就是小皇子!”
咚咚!
震耳欲聋的花炮声中,魏淑媛只觉心中悲凉,听着百姓兴奋的呐喊,她更觉难过,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孩儿,他终是死了……”
兰溪一脸惊愕,忙道:“娘娘何出此言?伤疤和信物都对得上,那孩子明明就是小皇子啊!”
魏淑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垂着身下的榻道:“你只知其一,我的孩子除了臂上的疤和金蝉坠子外,左侧颈子还有一处暗红色胎记,可我刚刚看的分明,那小道士从领口取出金蝉坠子时脖子上一片雪白,那里什么也没有!”
兰溪一滞,忙道:“可那疤和信物……”
魏淑媛恨恨道:“长公主好深的心计!她定是在那时看到了我儿臂上的疤——梅花簪乃寻常之物,金蝉也不难仿制,可那时孩子穿着肚兜,她没看到我儿脖颈处的胎记,因此才被我认了出来!”
“我一直抱着希望,只盼长公主看在手足的情分上能救我儿性命!”
“可是她骗了我,我的孩子、原来他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商无忧,你为何不将我骗到底……”
兰溪悲从中来,她留着泪朝魏淑媛道:“娘娘,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车外的烟火声渐渐平息,魏淑媛的情绪亦慢慢平复,她缓缓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妆容,眼中闪过深深的恨意,冷冷道:“她当初救不了我的孩子,还借我死去孩儿的名头欺骗于我,我断断不会放过她!”
她深深看了眼兰溪,低声吩咐道:“给那人留下记号,告诉他、今日的事本宫帮淑妃办了!”
兰溪大惊,“娘娘,长公主是个神厌鬼弃之人,疯起来连卫尉都斗不过。您眼下怀着身孕,万不能得罪她啊!”
魏淑媛厉声道:“她已经害死本宫一个孩子,本宫若不反抗、岂不叫她连肚子里这个也算计了去?!”
“既然她敢断本宫的念想,本宫也绝不让她好过!”
魏淑媛本是温柔之人,提起死去的孩儿却眦目欲裂,兰溪吓的一抖,忙道:“娘娘,那可是剧毒……”
“那又如何?”
魏淑媛神情冷漠,语气冰冷道:“那药分量有限,那么多人分下去,唯有年老体弱的才会死!”
“成亲当夜无论是观礼的嘉宾出了意外、还是国公府的下人出了人命,商无忧这不祥之名是逃不掉了!”
她双眼闪烁着恨意,冷笑道:“她不是自诩天命神女吗?本宫偏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再不得侍奉司命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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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漫天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夜空。
商无忧心中无声道——
女儿今日风光大嫁,母亲、您看到了吗?
众人只顾热闹,无人注意到散落在人群中,几十双充满杀意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金币辉煌的重翟车。一名戴着眼罩的男子压低声音吩咐:“都准备好,听我号令,随时动手!”
“今夜入了宁国公府之人,全都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