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陆贵嫔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便是位份不如淑妃,没能给儿子挣个好前程——
高丽华不过是个娼妓所生的贱女人,只因侥幸被丞相寻回,竟一路平步青云,生皇子、做淑妃,甚至稳稳压住自己这皇长子生母一头。
好在陛下圣明,如今她位列贵嫔,这才叫实至名归!
后位她不敢肖想,只盼着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她这辈子也就值了!
可今夜她却有些睡不安稳,冥冥中好似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瞧。
陆贵嫔不安的睁开眼,朦胧中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正站在床边,一双碧色的眼睛犹如地狱中的引魂灯、散发着幽光。陆贵嫔的心猛地一颤,一骨碌爬起身,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
“鬼啊!”
商无忧被她吼的双耳一鸣,不耐道:“吵死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没听过吗!”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陆贵嫔认出了这饱含嘲弄的声音,忙不迭吩咐侍女掌灯。
盏盏蜡烛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她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陆贵嫔长出了口气,待看清眼前一脸默然的商无忧,忽的恼怒起来——
这个疯丫头,恁的折腾人!
心中这般想,面上却未带出分毫,她忙唤来侍女为她更衣,一边吩咐人给商无忧看座,一边问道:“长公主来寻臣妾可是有什么事?”
商无忧一双碧眼牢牢盯在她身上,冷冷道:“本宫的厌翟车呢?”
陆贵嫔一愣。
这厌翟车隶属公主仪仗,这疯丫头难道要出门?
“殿下要到哪里去?臣妾手中倒是有出行的轿辇,臣妾可以……”
商无忧摇了摇头,“本宫就要厌翟车!”
陆贵嫔一脸为难,轻声道:“殿下病了八年,淑妃为节省宫中用度,将您的车驾裁撤了!”
商无忧置若罔闻,只道:“本宫明日要十辆翟车,你叫他们卯时三刻在承明门外等候!”
说罢站起身欲走。
陆贵嫔忙道:“殿下且慢,臣妾要到哪里去找十乘翟车?”
“淑妃不是有吗?”
商无忧闻言不住冷笑,“小小淑妃也配用翟车?既然她裁撤了本宫的仪仗,你便将她的仪仗分出一半赔给本宫!”
陆贵嫔气笑了,“人家是一品妃嫔,嫔妾怎么能妄动她的仪仗……”
“贵嫔位同副后,竟会怕小小淑妃?”
商无忧站起身朝外走去,口中言辞犹如利剑直戳陆贵嫔心脏。
“有你这种奴颜婢膝的母亲,活该大皇兄一辈子屈居人下!”
“你就眼睁睁看着淑妃的儿子登上帝位吧!”
陆贵嫔瞳孔猛的一缩,忙去拉商无忧的袖子,口中道:“长公主留步,此事且容嫔妾斟酌……”
“斟酌个屁!”
商无忧抱着肩斜眼觑着她,不屑道:“你原先不过是个淑媛,生了儿子也未被她放在眼里;如今晋封贵嫔,若不趁势在宫中立威,待淑妃缓过劲儿来你们母子还有什么好日子?!”
想起淑妃的手段,陆贵嫔攥紧拳头,狠下心低声道:“长公主放心,明日承明门外必有翟车等候公主銮驾!”
商无忧勾起唇。
“本宫没看错,贵嫔果真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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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礼今日起得早,只因这些日子太尉所公事繁忙,皇帝又将宁国公一众女眷圈进了太庙,可苦了他这九卿之一的太常喽!
偏新任宁国公赵元婴日日派人来问,阖家女眷何时才能回府?
陈季礼不怕得罪赵元婴,却招惹不起征南将军赵元吉,又不敢违背皇命将人放出,当真苦不堪言!
还来不及用早膳,却见太史令急匆匆赶了进来,满头大汗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长公主携淑妃仪仗至太庙,说要将宁国公夫人接回府!”
淑妃娘娘?!
那可是恩师的女儿,此事断断马虎不得!
他忙道:“长公主可有带着陛下旨意?”
太史令摇了摇头。
“没有陛下手谕国公府中人不得离开太庙半步。本官已听闻长公主不日便要与宁国公成婚,她这是来太庙抢人来了!”
陈季礼吩咐道:“派人通知大宗正,将长公主恭恭敬敬的请回就是!”
“下官之前就是按大人的吩咐,恭敬的请公主离开,可长公主蛮不讲理,非要将人带走。侍卫们苦苦阻拦,长公主竟让手下人动起手来。下官来时侍卫们已伤了一片,长公主眼看就要闯进太庙了!”
长公主疯了吗!
皇室宗庙、谁人敢闯?!
加上她坐着淑妃的仪仗前来,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一个疯子自是不怕,可淑妃该怎么办?
陈季礼一时情急,忙放下手中碗筷,朝太史令道:“走,咱们回去看看!”
待二人赶到太庙,门口果真停着十驾翟车。
自打懿慈皇后故去,陛下未立继后,淑妃便是整个大辉最尊贵的女人。
今日长公主竟动用淑妃的仪仗接宁国公夫人这罪妇回府,当真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般举动!
“咱家再问你一遍,开不开门?”
陈季礼一皱眉,只见门前站着个身着大红袍、披发赤足的少女,她身旁一个小太监正张狂又傲慢的指着太卜令的鼻子质问。
“公主要进太庙,你敢拦阻?”
太卜令忙道:“若非帝后亲临不得开太庙中门,公主要入内可走偏门!”
“谁要走偏门!”
神态悠闲的商无忧背靠太庙朱红色的高墙,转头朝身后默默无言的侍卫道。
“这门你撞不撞的开?”
卫真瞥了眼森严的太庙,无言点了点头。
商无忧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聊道:“那还费什么话!”
卫真闻言默默走上前,迅速出拳摆腿、几息之间就将门口的守卫打的东倒西歪。他伸出双臂轻轻按在门上,闭起眼调动内息缓缓发力——
吱嘎吱嘎!
厚重的太庙大门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终于被缓缓推开。
商无忧抬步便要入内。
陈季礼慌了神,忙一个箭步冲到跟前,高声道:“长公主不可无礼!”
商无忧不以为然的转过头,冷冷道:“又来一个,你是什么东西?”
“吾乃太常陈季礼是也。长公主殿下,宗庙乃商氏列祖列宗灵位之所在,殿下如此行事就不怕惊扰先祖安息吗?
商无忧哈哈大笑:“本宫是来参拜、又不是来放火的,祖先们怎会怪罪?”
“公主若真有意敬拜可求陛下降旨、择黄道吉日来此焚香叩拜。”
“再说这太庙中门哪是您能走的?公主如此僭越,就不怕陛下降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