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将这件事说给了圣上,那她的令仪就是彻底没活路了。

    哪个皇帝会放过一个重生之人。

    令仪是个不聪慧的,若是被圣上拷问出上一世她就是害得陛下崩逝的真凶,那结果可想而知。

    届时,死怕是最轻快的解脱了。

    “知道啊。”

    清楚张蘋月在担心什么,但崔令窈就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雪魄清风,是这个吧。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崔令窈淡淡提及的四个字,让张蘋月瞳孔猛缩。

    她居然真的知道!

    自己已经将这个消息瞒得很严实了,令仪说这些的时候里里外外自己也都检查过,甚至连最贴身的婢女都是一知半解不了解全貌。

    她是如何知道的?!

    最关键的是,如今圣上就在一旁。

    只要崔令窈稍稍泄露一些信息,令仪就彻底逃不过了!

    张氏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她能够猜到崔令窈为何不在之前拿这点直接除了令仪。

    因为那上一世的记忆,对她而言其实也是不利的。

    上一世,她可是做了信王的女人,还为其生儿育女。

    若是陛下知晓此事,会真的全无芥蒂吗?

    陛下难道不会担心崔令窈随时转投信王处吗?

    她不敢去赌。

    可同样,此时的张氏也不敢去赌。

    赌她是否会孤注一掷,鱼死网破。

    一片漫长的死寂后,张氏终于开口了。

    “你想问什么。”

    张氏终于松口了。

    崔令窈转头望向裴玠。

    “陛下,臣女有些事想单独问问张氏,事关臣女父母之死的真相。不知陛下可否准许臣女这桩请求?”

    这便是要让裴玠出去了。

    裴玠从崔令窈说出雪魄清风四个字开始,就知道她在谋算着什么了。

    两人隐秘交换了一个眼神,裴玠立刻配合做出了一副不解且略带不快的神情。

    “有何事朕不能……罢了,不过是小事,朕在外头等你。”

    而后,转身离去。

    直到裴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外,屋内重新归于寂静,崔令窈方才开口。

    “当年,我母亲难产一事,是你做的吧?除了你,还有谁参与其中?”

    到了这一步,双方都没互相遮掩的必要了,崔令窈干脆利落地问出了她的问题。

    张氏也没有隐瞒。

    她嗤笑一声,反问道。

    “这么久了,你难道心里没有猜测吗?

    对!就如同你所猜测的那样,崔珺也好,我那面慈心狠的婆母也好,他们都参与其中了啊!

    左神谙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被大夫诊出是个男胎,一旦这孩子降生,成阳伯府的爵位指定就会落到他头上,崔珺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机会,他如何肯放过?

    他这个人最是虚伪可笑!他口口声声爱慕左神谙,可他的爱慕为左神谙带来了什么?

    人他没护住,甚至左神谙这辈子遭受的劫难,也都和他密不可分!

    你以为老夫人为何会对这个怀着孙儿的长媳痛下杀手?她知道崔珺对左神谙的心思了!她怎能容许左神谙活下来!

    对了,还有老夫人,她装了那么多年的慈悲模样,装得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怀着身孕的长媳下手吗?一方面的确有崔珺的缘故,可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嫉妒左神谙!”

    “嫉妒?”

    崔令窈从没想过,居然还会有这个原因。

    老夫人嫉妒自己的儿媳做什么?

    “因为她从来没得到过夫君全心全意的爱。崔老大人是被她以强权威压才得到的,她原本只想得到人,可嫁过来后又想得到他的心。但这世上怎会事事都如她心意?崔老大人最后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青梅竹马婢女的花钗。

    你说,她看着左神谙和崔玿恩爱,如何能不心生怨恨和嫉妒?”

    哪怕那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可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怨妒。

    所以,她会将原本在边关待得好好的左神谙强行召回了神都,非要看着小两口分隔两地。

    而崔珺对左神谙的倾慕,更是让老夫人对这个儿媳的不满上升到了顶峰。

    “左神谙生产那日,你大概不知道吧。在老夫人抱着你安慰的时候,你的母亲在里头拼死挣扎。她其实在早产之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那时候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换成了老夫人的人手。她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记不记得,她后面完全没了声音。因为老夫人让人告诉她,若是她敢发出半点儿不该有的声响,你,她最宝贝的女儿,就活不下去了。在已知自己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她死扛着已经露出半个头的婴孩强行推回身体内的疼痛,到死也没再吭过一声,只想给你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知道,她活着,你肯定活不下去了。可她死了,你还有一丝生机。

    崔令窈,你是她用命,不,是她用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命换来的!

    你知不知道,她流了好多血,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整张床榻都染红了,冲天的血腥气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我过后用香熏了好几日,才去了那血腥味儿。

    还有你那无缘得见天日的弟弟,落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但已经能看出长相了。他有些像崔玿,比你像得多,你太像左神谙  ,瞧着就让人生厌!”

    说到左神谙死时的凄惨,张蘋月甚至吃吃笑出了声。

    可惜了,左神谙至死也未曾跟自己求饶过半分。

    她看着自己出现在房内,只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

    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那么狼狈了,身体内怕是大半血都流完了,却依旧一句求饶都没有。

    这让张蘋月记了十数年。

    为什么,到了那种地步,她还不肯认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