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伯府子,非成阳伯府的血脉,如何还能继续占着这份好处。老夫人,在下是来同您辞行的。”

    崔翾的一句话,直接让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你说什么?”

    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都滚出去,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崔珺当机立断,立刻将所有奴仆都撵了出去。

    不过片刻,屋内只剩下了崔家四人。

    “崔翾,你失心疯了不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认,说出这种话,你还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

    崔珺下意识以为崔翾不过是在表达对于自己刚刚掌掴他的不满。

    可老夫人的神色却是立刻变了。

    崔翾注意到了这点。

    他平静地望向这位曾经的“祖母”,低声道。

    “其实您早有怀疑,是吗?”

    “母亲?”

    崔翾的话,也让崔珺不解地看向老夫人。

    他们在说什么?

    老夫人下意识回避了崔珺的眼神。

    她垂眸紧盯着崔令仪扶着她的手臂,哑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崔翾,你便是再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可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老夫人的不对。

    甚至于一直搀扶着她的崔令仪,也感受到了老夫人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

    便是迟钝如她,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祖母……”

    这怎么可能?

    “果然,您早有察觉了。我和成阳伯以及张夫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像,您怎会半点儿疑心都没有呢。”

    在今日之前,崔翾觉得自己算是个聪明人。

    他从启蒙那日,便一直被夫子夸赞乃是天纵奇才。

    哪怕是在天才多如过江之鲫的科举场上,他也自信从未逊于任何人。

    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像是个傻子一般。

    后宅的女人,她们其实才是真的聪明。

    老夫人这些年心里全无疑心吗?

    她只是看在自己足够出色,出色到足以压过她心里那些怀疑。

    比起一个碌碌无为的亲孙子,她宁愿要一个出色的不知真假的孙儿。

    还有,这件事一旦撕扯开来,崔张两家的关系也必将不复从前。

    她在权衡利弊后,继续充耳不闻只作不知。

    左右,自己也不可能是张氏和别人私通有的孩子,毕竟月份根本对不上。

    那大概率,便是抱养的旁人家的孩子。

    “母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崔翾不是我的孩子?”

    比起老夫人的心虚,崔珺此刻才是真正的如遭雷击。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为自己有这么出色的一个儿子而骄傲。

    甚至张氏的许多过错,看在崔翾的份儿上,他也都选择了隐忍。

    他指望这个孩子将崔家抬向新的高度,指望因为这个孩子,成阳伯府可以彻底摆脱兄长的余荫。

    自己可以不必躲在崔玿的名号下,一辈子无法出头。

    可他没想到,命运同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

    “不!不是!崔翾,你莫不是糊涂了,张氏再如何也是你的母亲,你父亲刚刚也不过是气急才对你动了手,你不要置气,一家子人说开了,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

    老夫人不敢想象成阳伯府没了崔翾后,将会是何等境地。

    就算崔珺再纳妾生子,要将小儿子培养大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成阳伯府还会有这么多时间吗?

    她有些祈求地看向崔翾,希望他收回自己的话。

    就算稀里糊涂过下去,崔家不能再经受风波了。

    可崔翾早已下定了决心。

    他也犹豫了很久。

    要不要将这一切说出来。

    毕竟,这对崔家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和“崔令窈”的那一面,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的亲生母亲是薛妙容,哪怕他们从未见过一面,可母亲是因为他而死的。

    因为他的存在,惹来了张氏的觊觎和算计,因为他被夺走,所以母亲因着失子之痛而逐渐疯癫,最后以致芳华早逝。

    从头到尾,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把同样有孕的张蘋月当成了好友,不过太相信了同族妯娌之间的感情。

    到最后,却是至死都不知晓,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是真的活了下来。

    崔翾想,他的犹豫,是对生母最大的侮辱。

    他享受着成阳伯府独子的身份,得了太多的富贵荣华。

    而他的生母却长眠地底,甚至死的时候还背着不祥的名头。

    不该这样的。

    他该以人子的身份,为其四时奉香,该让那些嚼舌根的人知晓,他的母亲从来不是什么不祥之人。

    哪怕失去如今的地位,哪怕会因为断了成阳伯府的前路被崔氏族人所唾弃,这也是他该做的。

    他可以不姓崔。

    无论是神都一脉的崔姓,还是阙州祖地的崔姓。

    可他,永远都是薛妙容用性命孕育出的孩子。

    这是他欠自己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