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带给她的,是失去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之人的伤痛。

    从崔珺院中离开后,崔令淼转身去了葳蕤苑。

    “县主金安。”

    恭敬地跪在裴玠面前,额角轻贴地面,崔令淼的礼节从未行得那般规矩过。

    “来找我做什么?”

    裴玠正半靠在贵妃榻上,小腹处还搭着一条白狐皮的毯子。

    他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经过武夷真这一个月的调养,这次崔令窈的癸水如约而至,且并没了上个月时候那让人昏厥般的疼痛。

    虽然还是难受,但对于裴玠来说,这种难受已经不算什么了。

    不过,裴玠还是十分注意呵护这具身体。

    武夷真也曾同他说过,女儿家身体落下的毛病,将会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一直如影随行,甚至有可能伴随终生。

    同之前不愿每月都要忍受这种痛苦的心情不同,此时的裴玠,似乎已经在考虑到很久之后的事了。

    他希望,哪怕自己有一天不再互换到这具身体里,崔令窈也能有一具康健的躯体。

    所以,裴玠捧着暮云刚刚新鲜熬煮出来的山楂桂枝红糖饮,边慢条斯理地小口喝着,边懒洋洋抬头看向崔令淼。

    “臣女想请求县主在未来庇护臣女一二。”

    崔令淼没有打太极,她也了解些崔令窈的脾性,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折腾那些把戏不过是徒劳,所以上来便干脆利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庇护?”

    崔令淼会来自己面前说这句话,倒真是让裴玠有些意外。

    夏青的死,裴玠和崔令窈都早有预料。

    夏青被张氏磋磨成了那般模样,能够复宠,本身就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腹中的那个孩子,从一开始也是注定生不下来的。

    她倒当真是爱这个女儿,为了崔令淼,情愿搭上自己以及腹中那个孩子。

    夏青其实一开始倒也没想这么早死。

    她自然是想活着见到崔令淼成亲的那一日。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真的安心。

    只是夏青也没想到,张氏母女会这么疯。

    她们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算计。

    张氏母女算计信王这件事,夏青很早便有所察觉。

    尽管张氏做得很隐秘,但夏青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张氏的许多人手她也是清楚的。

    所以,当她从那些端倪中推断出张氏的行动时,夏青惊呆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庇护对令淼来说或许是不够的。

    张氏做的这些事,随时会把整个崔家卷入到旋涡中。

    她无所谓其他人如何,可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牵连。

    所以,她选择了崔令窈。

    她将自己藏了十多年的那个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崔令窈,唯一的交换条件,便是希望崔令窈能够帮她护住女儿的性命。

    她甚至不求崔令淼大富大贵了。

    因为她发现,在这样一个家族里,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了。

    至于死,是没办法的选择。

    她本就没多少时日了,又知晓崔家那般秘密。

    死,是让所有人安心的最好选择。

    “你应当知道,你母亲是见过我回去后才死的吧?她的身子原本有好转的迹象了,按照那般势头调养下去,她原本是不该死的。”

    裴玠说话向来很直接。

    “我知道。”

    听到裴玠提起母亲的死,崔令淼的神情中还是有着抹不去的哀痛。

    只是,那哀痛却让她跪着的腰脊更直,让她的眼神更坚定了。

    “我以为你会恨我。”

    裴玠对于崔令窈和夏青的交易可谓是一清二楚。

    崔令淼或许不知道夏青私下和崔令窈的合作,但她可绝对清楚,夏青是在跟崔令窈吐露了一个秘密后才决定结束生命的。

    而且,当初也是崔令窈给她出的主意,让她去用一场局“骗”出了夏青。

    不然,或许此时的夏青依旧还窝在那方小小院落中,做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夏姨娘。

    “或许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有过。可母亲为我留下了一封信,她说,她将困扰了她大半生的秘密,告诉了她在这府里最信任也是最能庇护我性命的人。我知道是您!

    是我无能,是我过于怯懦。是我为了自己的前程,选择在母亲面前一遍遍描述自己的凄惨。其实,是我害了母亲。我把她对我的爱护,当作了婚事上的筹码。我赢了,我有了一桩好婚事。可同样,我输得彻彻底底。这世上唯一一个会不计回报对我好的人,被我弄丢了。”

    崔令淼是真的有一瞬间恨过崔令窈的。

    可看过了夏青那封信后,崔令淼却被自己的无耻惊愧到了。

    她果然,像极了自己那冷血自私的父亲。

    其实,这一切归根究底,是因为她,不是吗?

    母亲不是因为崔令窈死的,而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

    她不知道那是一个多大的秘密,但总归是张氏当年做下的孽。

    或许,那也是母亲能够在张氏的手下保住性命的原因。

    “你想让我如何庇护你?我答应过夏青,会护住你的性命。你若担心被崔令仪报复,自可不必忧虑。”

    “不!我不担心这个!县主,父亲没有让人更改我和郑家的婚期。若是顺利,还有不足三个月,我便要嫁人了。崔家如今的情形您也清楚,这门我曾经日夜渴望的婚事,怕也是变了滋味。我只求在郑家欺辱我时,能允我借您的半分威势,让我能够尽快在郑家站稳脚跟。

    作为回报,我会为您的马前卒手中棋,替您铲除您所不想看到的一切。”

    就比如,崔令仪。

    只张氏死了怎么够?

    她最宝贵的女儿,合该下去陪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