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韶台传出风声时，长生真人便知晓，静禛必然是未听他的劝阻，选择了为那成阳伯夫人办事。他想赶往九韶台，却只骤闻静禛的死讯。从那刻起，他便是万念俱灰。长生真人说，便是没有下官上门去寻他，他也会选择将此事的真相道出。”
“长生如今何在？”
太后今日必是要见见这个长生真人了。
“因其身份特殊，下官和金阙卫不敢擅动，怕引起百姓恐慌，只能先行回来禀告太后娘娘您。”
这等真人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可在百姓甚至世家中都是颇有名望的。
擅自妄动他们，极容易引发事端。
太后倒也不好说管事这事做得不好，只能冷声吩咐下去。
“去将人带来，只说哀家要同其论道，不要走漏了风声。另外，着人去请玄珲真人出关。”
玄珲真人之前一直闭关，为大昱测算国运。
如今，太后却是必须要他出关了。
天祈司如今群龙无首，静禛的背叛更是让太后深感窝火，玄珲必须出来主持大局了。
“是，下官即刻去办。”
“等等，去成阳伯府宣一道旨，就说哀家想见温元县主。让成阳伯夫人陪其一同入宫给哀家请安。”
“是。”
管事虽然不明白太后为何要将与此事无关的温元县主传召入宫，但从太后这番吩咐来看，他还是能够敏锐嗅查出，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太后应当是信了大半了。
太后的懿旨发到成阳伯府的时候，张氏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她躺在床榻上，面色是死寂的灰败，一双瞳仁里半点儿情绪也无，仿若一口枯井，再也激荡不起半分水花。
“娘亲，女儿扶您去前厅接旨吧。”
崔令仪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尽管已经做好了保全自己这一选择，可真当这一时刻来临，她心中总还是有许多纠结和难过。
母亲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她今日，其实不该来了。
她已经彻底站到了老夫人那一边，这些时日，老夫人也十分配合她，神都内关于她的仁孝之名已经传扬开来。
她那被自己毁得差不多的名声，此时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自己，正在一步步变好。
可母亲，却马上要迎接她的末路了。
白蔻说，母亲是为了不输给崔令窈的母亲，所以才一直为自己谋算，一直想要让自己压过崔令窈一头。
可她想，这些年来，母亲待自己的好总不是完全假的。
她还是想来送送母亲的。
张氏冷冷抬眸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挥手拂开了她伸来搀扶的手。
“来人，为我更衣。”
即便要去迎接一个已知的结局，张氏依旧是那般傲气，不愿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
婢女鱼贯而入伺候张氏梳洗更衣。
今日，她特意穿上了自己的诰命服饰。
张氏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
断手之痛，哪怕已经用了足量的药物来缓解，依旧是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而且，张氏总觉得自己的手还在，总是控制不住地一遍遍想着断手的场景。
精神和躯体的双重折磨，让她比几日前已经瘦了一大圈，曾经合体的诰命服饰穿在身上，已经显得空荡得可怕。
“我这一辈子，嫁错了人，更生错了孩子。崔令仪，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崔珺放弃我，我不意外。可我没想到，我对你倾尽这么多心血，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和心力，便是崔翾都不及十之一二。你却能够毫不犹豫放弃我！
既如此，那我便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子。千万，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张氏阴沉沉地看向崔令仪，昔日母女的温情荡然无存，冰冷的言语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冰箭插入崔令仪的心口。
“娘……”
哪怕做好了准备，崔令仪发现，她还是无法真的面对自己母亲骤然改变的态度。
可最终，她也只能掩下眸子，垂泪不语。
既已做了决定，就不能后悔了。
等到日后她成了信王妃，成了皇后，熬到太后薨逝，她必然会为母亲追封的。
娘，别怪我。
张氏一眼也不愿再看崔令仪，端正衣衫，抬步往外走去。
结果，就在院中看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人。
崔翾。
张氏断手的时候，崔珺下令瞒着崔翾，可这所谓的瞒着也没成功瞒上多久。
不过一日后，崔翾便知晓了此事，匆匆从府衙中赶回，并和崔珺在书房中闹得不欢而散。
这些时日，张氏的衣食用度半点儿都未曾短缺，这也和崔翾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此时，望着到了这一地步仍未曾放弃她的儿子，张氏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儿为母者的温情。
“怎么？来看我的笑话吗？可惜了，你就算再看不起我这个母亲，我若死了，你的前程也势必受阻。崔翾，你机关算尽，算到了这一重没有？”
比起刚刚对崔令仪的冷漠，张氏面对崔翾这个儿子，更表现出了激烈的恨意。
崔翾只静静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你在行事谋算之前，算到了今日吗？”
他反问道。
这一句话，瞬间激怒了张氏。
她疾步上前，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狠狠给了崔翾一巴掌。
张氏因着这些时日的病痛，本就身上的力气不大，这一巴掌即便是用尽了全力，其实对于崔翾来说也并没有多疼。
可院内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掌掴，这可是羞辱大过实际疼痛的。
夫人疯魔了吗？
哪怕是挨了一巴掌，崔翾依旧十分平静。
他只是有些悲哀地看向张氏，而后朝一旁退开了一步。
“儿，恭送母亲。”
他们母子，最后还是这般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