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窈最终,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先帝在当年之事中,的确疑点颇多,崔令窈无法说服自己他和这些事一点关联也无。
最起码,他也是放纵了这一切的发生。
三个小产的宫妃,一个失去了性命的无辜宫女,还有那个出生便迎接了死亡的可怜孩子。
这些事,或许永远也无法真相大白。
可裴玠却是静静望着她,而后,突然笑了。
“你不必费心安慰我。或许,我注定就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身旁亲人、朋友,最终都会一个个远离。当年之事,父皇知晓甚至默许的可能极大,我已经让离渊去彻查此事。不过,是不用离镜司的任何人手,只他一个人去查。”
“陛下怀疑离镜司这些年一直瞒着您?”
崔令窈瞬间抓住了裴玠话中的重点。
“是,这些事,我早几年已经让人去查过。结果是一切正常!但从张嬷嬷的口供不难看出,当年的事,未必办得多么天衣无缝。要么,是离镜司无能什么都查不出。要么,便是他们即便查了出来,也不能说。”
离镜司是直属于天子的。
他们和朝堂上任何党派世家都无关联,更不可能包庇太后。
那是什么,让他们选择了瞒下来?
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离镜司的第一任主子。
裴玠的父皇。
离镜司不会背叛裴玠,可他们会不会在一些事上维护自己的老主子呢?
有些事一旦细想,似乎满是破绽。
所以,在听到张嬷嬷口供的第一时间,裴玠便给离渊下了密令。
离渊是他最信任之人。
离镜司内,离渊虽是统领,可内部也有一些老人,掌管着离镜司的枢要。
或许,离镜司也到了大清洗一遍的时候了。
“陛下说自己天煞孤星,那难道也觉得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吗?”
崔令窈没有去评判离镜司的对错,只是反问了裴玠一句没那么严肃的话。
“你自然不是。”
这几乎是裴玠下意识的回答。
“可我幼时丧父丧母,弟弟也未曾得见一面。如今,亲祖母病重,与二叔一家也是闹得几近分崩离析。这落在旁人眼中,怕也是觉得我命格硬,妨碍亲眷了吧……”
“是谁敢胡说八道?你自然,是最好的命格。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听,更不准想。崔珺一家如今的下场,是他们自己不修德行,与你有何干系?崔将军和崔夫人的离世,更是被旁人算计的结果,你只是受害之人,失去父母,这么多年来艰难长大,你何错之有?”
“那陛下,你何错之有?当年之事,你只是一个婴孩,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便被人决定了将来。从皇子到新帝,一路也是艰难走来,无数次在阴诡算计中差点儿丢了性命。无论当年之事到底谁是主谋,又有多少人参与了进来,这一切与你有何关系?”
裴玠一怔。
半晌后,他的眉眼慢慢染上了一抹柔软之色。
“这世上,唯有你会同我说这些话了。”
崔令窈为其斟满了一杯碧筒饮,而后轻声道。
“今夜,我便与陛下不醉不归。今夜过后,陛下便不要沉溺过往,太后也好,先帝也罢,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或许走下去,便会有海阔天空之时。不是吗?”
“自然。”
裴玠接过那酒盏,与崔令窈轻轻碰杯。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那些真相,自己也总是要面对的。
一个时辰后。
裴玠垂眸看着已经趴伏在桌子上的崔令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刚刚那般豪言壮语,我还真以为你千杯不醉呢。说着这酒不醉人,你不还是醉倒了。”
这时的崔令窈,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了。
裴玠低头看了许久,突然,俯下了身子。
温热的呼吸,已经能够打在崔令窈的眼睫上。
崔令窈的呼吸依旧平稳,似乎睡得已经很沉了。
最终,裴玠还是什么都未曾做,只是将崔令窈横抱起身,将其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榻上。
“睡吧,小瑶儿。”
摸了摸崔令窈的鬓发,裴玠轻声道。
而后,他推开窗扇,消失在了夜色中。
屋内再度恢复了沉静。
许久后,崔令窈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眸中,第一次划过了不知所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