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窈曾听离澜提起过先帝后宫的一些往事。
太后在刚做皇后的那几年里，待裴玠还是颇好的。
虽说有偏袒幼子之处，可却也未曾明显到如此程度。
不然先帝也不会放心让太后去做这个摄政太后。
虽然不排除那时候有为了做给先帝看的面上功夫，但崔令窈想，裴玠并不是那等愚孝之人。
他若从头到尾没有从太后身上体会到一丁点儿亲情，今日面对太后的算计之时，他真的会有那般心头憋闷吗？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发生何事，太后说出那番推拒为三公主追封的诛心之语，崔令窈不觉得她有多爱这个女儿。
就像她，在今夜之前根本未曾听过这位三公主的事。
若真心疼爱这个女儿，会愿意她存在的痕迹被尽数抹去吗？
裴玠在登基之后拿出的那份旨意，其实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因为让三公主不入玉牒这件事，是先帝做的决定。
而他等于一登基便推翻先帝的决定。
这对于初登基的裴玠来说，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他还是去做了。
太后却根本未曾领情，甚至用这件事往裴玠的心口狠狠戳了一刀。
这不像是为三公主出气，更像是，要用这件事继续拿捏着裴玠。
追封了三公主，这件事似乎就翻过篇儿了。
是不是，就不能更好拿来让裴玠难受和内疚了？
崔令窈不愿将一个母亲想得这么坏。
可太后，也是裴玠的母亲啊。
所以，这一刻，崔令窈决定当一个坏人。
“她要的就是你的内疚！
一个没被追封的三公主，对太后来说才更有用处。
陛下，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你却依旧牢牢记得当初太后说的那些话，记得圣旨是如何被毁掉的，这说明太后的计划是成功的。
你忘不掉这件事了，你永远对三公主心生愧疚。愧疚，本身就是对良善者最重的刑罚。你心怀愧疚，所以永远在太后面前短这一口气。你觉得自己亏欠了三公主的一条命，所以许多时候太后的一些行为你也都选择了隐忍。
这对太后来说，可比当初拿到追封旨意有价值得多。”
崔令窈知晓，三公主这件事，可能有许多种隐情。
比如，太后就是喜欢女儿，加之后头再也未曾诞育公主，所以对三公主的逝去耿耿于怀。
比如，在陛下登基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当年龙生凤亡的情形本身就另有隐情，所以太后将一切都算到了陛下的头上。
可无论如何，裴玠未曾做错过什么。
他的出生和存活，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
太后便是恨，这恨意也不该落在他身上。
更不该心狠到如此程度，在陛下未曾对其造成任何威胁的前提下，便已经谋算起了他的性命。
“愧疚，是对良善者最重的刑罚。我在你眼中，是良善之人吗？”
裴玠低声重复着崔令窈的话。
突然，他猛地反手握住了崔令窈抓紧他袖袍的手。
崔令窈被裴玠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震颤了一下。
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在回过神后，她却生生克制住了这份本能。
他被放弃太多次了。
自己不能放弃他。
最起码这一刻，不可以！
尽管崔令窈清楚地知道，裴玠是帝王，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不该是自己一个孤女来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