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将自己宫里的宫人尽数杀了?

    太后一句你疯了差点儿脱口而出。

    可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在,生生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压了回去。

    “皇帝,现下还是以你的伤要紧。宫中出现刺客,哀家必定会命人严查,到时水落石出,自会处置这些宫人。”

    水落石出?

    太后心下冷笑一声。

    谁都知道根本没有这个莫须有的刺客,查到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届时,随意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了。

    但显然,今日崔令窈并没打算那么轻易让这件事过去。

    自己狠心捅下那一刀,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脱困。

    “无论刺客是从何处而来,仁寿宫内的宫人都有护卫不严之责。母后若不处置了这些人,朕谈何安心?且仁寿宫内如今都不安全,朕身为人子,也是为母后担忧。”

    竟是咬死了非要让自己处置了宫人才行。

    太后脸色沉下了些许。

    “宫人们是有护卫不严之责,可其中许多人当时并不在外殿值守,若贸然将这数百名宫人尽数处置了,恐事情流传出去,会让皇帝落一个手段残忍酷虐的名声,你如今大婚亲政在即,这等名声,终究是于你不利的。”

    威逼不成便利诱?

    崔令窈却是水泼不透,半点儿没有退步的意思。

    “既然母后护着这些宫人,朕自然是不好说些什么了。也是,这些宫人同母后相处的时日更多一些,母后偏袒一些也是有的。”

    “皇帝,你在胡说些什么?!”

    太后被气得噌一下站起了身。

    裴玠今日怎么如此胡搅蛮缠?

    这些话说得她都不知如何接了。

    他是在暗指自己指使这些宫人故意为之吗?是想让外人以为这个刺客和仁寿宫脱不开干系吗?

    这就急了?

    崔令窈突然发现,大抵是太后身居高位已经太久了,宫中也许多年没有敢和她抗衡的人在了,便是圣上,之前也要被一个孝字压上一头,所以这导致太后的手段似乎也没她想象得那么可怕了。

    她以孝字压陛下,陛下为何不能用慈之一字反制于她?

    “罢了,是朕不好,惹了母后生气。喜禄,传辇,朕现下便回紫宸殿,免得在这儿再惹了母后不快。”

    崔令窈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受伤模样,看得太后心口一阵恶心。

    喜禄吓得正在撒药的手一个哆嗦。

    不是,陛下,你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呢!

    虽然是你自己插下去的应当有分寸,可到底这伤口看着也不轻啊,你确定现在就要走吗?

    刚刚难道流的那些不是血,是我的幻觉吗?

    “怎么,是朕指使不动你了吗?”

    崔令窈淡淡瞥向喜禄。

    喜禄立刻回过神来。

    “奴才不敢。”

    而后便准备将崔令窈的衣衫归拢好。

    可太后这下坐不住了。

    今日皇帝要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从仁寿宫离开,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以裴玠如今和自己做对的劲儿,怕是用不了一日,这件事就会传遍神都。

    他再如何也是皇帝,这神都内也是有不少有拥护正统的。

    如此一来,必会有不少人群起上谏。

    “将人全都杀了始终有违天和,且先帝祭礼将至,也不好如此大动干戈。”

    太后忍辱负重道。

    “不如将这批奴才各杖三十,刚刚在殿外守着的那些人杖六十,杖刑完后若是留着性命便算此事过了,如此可算够了?”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让步了。

    行刑手段轻重,她自会让人斟酌好。

    “张嬷嬷是伺候母后的,自然不在这批人中,其余人等行完刑后若是还有性命便撵出宫去,免得他们心存怨怼,日后侍奉上不用心,更甚者存了报复之心,那便对母后不利了。其余人等,便按母后说的来办吧,朕也不愿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你这还不叫轩然大波?

    太后简直要气笑了。

    自己宫里的人都被打发了个遍,除了张嬷嬷,其他人尽数都要被换掉,她便是做妃嫔之时都未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裴玠居然还觉得他自己亏了?

    真是好生无耻!

    太后将脸别到一旁不愿再说话。

    今日,是她失策了。

    当时就该直接下了动情的要在膳食里,管他事后如何扯闹,先将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喊打喊杀?

    自己思虑过多,反倒是给他留了翻盘的机会!

    太医们匆匆到了。

    武夷真自然也在其中。

    她刚从成阳伯府回来,便接到了宫里圣上遇刺受伤的消息。

    这一路几乎是和她那些同僚太医一同狂奔而来的。

    其他太医年岁都有些大了,这一路狂奔下来,如今各个气喘吁吁,请安的声音都在打颤。

    所以自然是看起来状态更好一些的武夷真先行给圣上诊治。

    她只一看那伤口,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寻常太医只管诊治不管其他,但她之前曾为了精进医术跟着仵作学过半年,对于一些伤痕辨别还是颇有心得的。

    这伤口,明显是和圣上位于同一方位的人施加的力。

    也就是说,要么是圣上自己捅的,要么是有人站在他身后,而后将双臂伸至陛下身前捅了那一刀。

    第二种可能,武夷真只想了想,便觉得那实在太难实现了。

    裴玠要是能在第二种情况下受了伤,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让那人捅他。

    那这和第一种也几乎殊途同归了。

    建立在此基础上,圣上的伤应当不会太重。

    果然,简单检查一番后,从出血量和位置来看,那一刀应当避开了内脏的重要部分,只伤了血肉,并未伤及根本。

    武夷真总算放下心来。

    如今,便只剩下拔刀这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