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沈安安他们刚出楚州地界。
黄土高原,没有一丝绿意,入目皆是枯黄萧条。
层层叠叠、座座连绵的山峰,一眼看过去尽显颓意。
山头或者山腰处,偶尔有几座零星散落的土房子,像极了无人居住的废弃残垣。
此处是个镇子,但见不到几座聚落成型的房屋。
“站住。”一声有气无力的大喊在无人的黄土路上响起。
马队停下。
就见道路两边的沟里,瞬间钻出几十名百姓。
他们或举着锄头,或拿着镰刀,又或是赤手空拳……
一通动作,道路上的尘土飞扬起来,形成了厚厚一圈土雾。
“大胆刁民,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速速让开,否则格杀勿论。”护京军千户厉声道。
见他们都是穷苦百姓,他并未拔刀。
百姓们闻言纹丝不动,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官家的车驾。
但他们现在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抢人还管他是官是商?能有一口吃的就行。
反正不被打死,迟早也饿死,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管你是谁的车驾,粮食、银子、衣服、马匹,都留下。”
“对,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情讲。”
百姓们像往常截商队一样,先声势浩大,企图吓退他们。
却是不知,这次真惹了阎王。
“驾”赵小高冷冷一声,骑着马来到了队伍最前面。
这些百姓的惨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再惨能有他小时候惨吗?
有的人淋了雨,会想到给别人撑伞;但有的人淋了雨,想到的是把别人的伞撕烂。
不巧,赵小高是第二种。
千户察觉到他眼中的肃杀之气,开口道:“侯爷,这些都是……”
赵小高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劫匪,杀。”
下一瞬,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千户举着刀,冲百姓们道:“不想死的,赶紧退下。”
马车内,夜亦德揪住沈安安的袖子,问着:“母妃,怎么办?”
沈安安双手一摊,“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百姓,我能怎么办?”
她刚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群百姓驾轻就熟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家劫舍就是伤天害理。
一路走来,各种苦她没少见,整个轩辕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镇子的人过的凄楚,怎么不见别的地方百姓出来抢。
过的苦不是他们的罪,但为了自己好过就抢别人,让别人痛不欲生,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沈安安脑子里滑过百姓们瘦成干柴的画面,兀自开口道:“不能说他们有错,但也不能包庇他们如此行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造孽的事儿就交给侯爷吧,反正我们什么都没……”
“哎,哎哎哎,你又去哪儿?”
沈安安伸出的一只手,终究是没能抓住夜亦天。
他早就听不下去了,跳下了马车。
“孤看谁敢在孤面前杀百姓?”
“都给孤住手,把粮食都给他们,到了前面的州县我们可以再买。”
听到太子发话,千户半收了刀。
以后不能再跟着定国侯出来干差事了,太残暴了,这要是真杀了,晚节不保,可能还祸害后代。
他家往上数个四五代,都是轩辕的军中小将,熬过了郑老将军造反,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千户想到这里就想打道回府,这次又要去见老将军吗?
末了他在心里赶紧纠正着:‘什么老将军?那是反贼。’
赵小高骑在马上,看着摇头晃脑的千户,“你愣着干什么?我让你停了?”
千户插到一半的刀停了下来,他看看赵小高又看看夜亦天。
“锃。”他把刀又拔了出来。
此时夜亦天刚好来到他面前,“你干什么?”
千户举着刀,“太子殿下,我们奉命听定国侯差遣。”
“杀!!!”
他声势大雨点小,嘴里喊的起劲,也不见他胯下战马往前一寸。
反正他不想杀。
不料,他的兄弟们也不想杀,大家都在等他先动手。
千户往后看了一眼,简直没眼看,都是废物。
赵小高正想一脚踹在千户的马屁股上。
夜亦天动作麻利,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等等。”
“侯爷”
夜亦德和沈安安的声音同时传来。
护京军自发的让到两边,给一大一小让出了一条路。
夜亦德冲赵小高说道:“既要粮食,就给他们吧,横竖我们又不缺。
一路上有北燕的商队商铺,随时都可以补给,回京后皇叔知道了一定会夸你的。”
赵小高忽地想起了夜不群同他说过的话。
他掉转了马头,不打算管这事儿了。
沈安安摸着夜亦德的脑袋,他是懂拿捏定国侯的。
人无知,就会作死,就会做一些自认为很聪明但十分愚蠢的事儿。
譬如这些百姓,拿了粮食还不满足,个个又举起手中农具,威胁着让他们把马匹和银子也都留下。
甚至更大胆了起来,开始动手动脚。
见护京军也不拔刀伤害他们,更来劲了,这不,有个不怕死的专挑赵小高去了。
他拿着榔头,拽着赵小高的衣角,“下来,我要把马牵走。
喂,跟你说话呢,信不信我捶你?”
也难得赵小高仍是忍着。
“duang”一声,他跳起来用榔头砸在了赵小高脑袋上。
沈安安:“……”
不是,他怎么敢的?
夜亦德:“母母母妃……”
夜亦天:“混账东西,还不快跑?”
就见赵小高仰天一声笑,一扯袍子,双手松开马缰绳,“名声这种东西,我打小没有。
现在不动手的,活不到回京,杀。”
护京军闻言,这下夜亦德的话也不好使了,纷纷再次拔刀。
有识趣的见他们要动真格了,丢掉农具抱着粮食就跑。
但也有自命不凡的,当场殒命。
沈安安也没办法,只得左右胳膊各夹一个小孩儿,往马车去。
夜亦德看着这些自命不凡,倒地不起的百姓们,问着沈安安:“母妃,这就是传说中的刁民吗?”
沈安安咂巴了下嘴,“怎么说呢?可能算吧?”
夜亦天恨铁不成钢道:“愚不可及,烂泥扶不上墙,自作孽不可活……”
夜亦德吹着彩虹屁,“还是皇兄饱腹经纶,学富五车。”
夜亦天:“哼。”
他钻进了马车。
沈安安摸了摸夜亦德的脸颊,“拍马屁你也得分时候,这下好了,拍到马蹄上了吧?”
夜亦德一脸无辜且认真道:“可是母妃,皇兄真的很有学问哎。”
沈安安也“啧”了声,“你也没救了。”
把他塞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