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纪云州仍到了车内。
高跟鞋卡进真皮座椅缝隙时,我闻到了纪云州白大褂上残留的酒精混合着β-丙内酯消毒水味。
一抬眼,就看到了纪云州摘掉面上的银丝眼睛,动作像在剥离人皮。
宴会厅里那个绅士严谨的神外一把刀,此刻瞳孔里浮着脑干出血病人般的赤红。
很少情绪外露的男人像是生气了。
“怎么,还舍不得离开宴会是吗?”他扯开领带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是给脑肿瘤患者做显微缝合时才有的震颤频率,“还想回去继续跳那只没跳完的华尔兹?”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纪云州,无奈道:“我只是遵循宴会礼仪,纪医生觉得有问题?”
“宴会礼仪可没让你在舞池里勾三搭四!”
勾三搭四?
我半眯着眼,用着仅存的一丝理智替自己辩白:“要跳华尔兹的是纪医生你,怎么遵守规则的我反而错了?纪医生要不照一照后视镜,看看你现在样子。”
纪云州神色一滞,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直勾勾的盯着我。
虽说我答应当他的女伴,可今晚再宴会上的整体情况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令我不适,而一向沉稳老练的纪云州,今晚也显得异常的幼稚,和做作。
想到这,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所以纪医生,该不会在吃醋吧?”
像是某种神经突然被挑拨,纪云州犀利的眸光紧紧地锁住我,而后烦躁的扯了扯领带,视线在我的身上短暂的游走了几秒钟后,一只手直接捏在了我的下巴上。
“是你说的,”我听到他一字一顿道,“什么都答应我,对吗?”
耳旁忽然乍然一声响,我看到车窗外闪过了几道惊雷,压抑了几天的雨水好像要在这一刹那释放,紧接着车顶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滴声。
捏着下巴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掀了掀眼皮,却看到了男人充满欲念的双眸。
“回答我。”
我望向纪云州,严肃道:“纪医生只说让我参加宴会,不是吗?”
男人锋利眉眼猝然间凑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沈医生该不会那么幼稚吧?女伴女伴,自然是要……做个伴。”
冰凉的十指落在我的肩头,毫无征兆的,纪云州已经拨开了我礼服,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我清晰地看到了男人滚动的喉结,刚准备拒绝,混着雪松冷香勒进咽喉,三年间他惯用的那款香水,此刻像淬了毒的刀锋。
我只能极力反抗,却被纪云州单膝压住我乱踢的小腿,我的手划过他脖子上的领带,双手贴着他紧绷的背肌上,只觉得那些曾经被我指尖描摹过的肌理,此刻蓄满危险的张力。
距离近了,我看清他眼尾泛着血丝,他捏住我下巴的力道几乎要碾碎骨骼:“想好了,你舅舅的手术,可就定在明早。”
他的每个字都像在嚼碎玻璃。
我静静地看着他,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一句拒绝卡在了嗓子眼。
舅舅醒来的希望就近在眼前,为了他,我实在无法拒绝纪云州。
也是这一瞬,酒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烫进了我颤动的唇缝,我抬膝顶向他肋间神经丛,却被更狠地压进真皮座椅上:“听话,别扫我兴。”
尾音破碎在他染着β-丙内酯气息的唇齿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声音像是密集的鼓点,伴随着男人粗犷的呼吸声,我蜷缩在角落,蓄在眼眶中的泪滴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我一个人回了住处。
站在温热的花洒之下,我呆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味道从鼻尖散去,我才默不作声的走出来。
定了闹钟,吃了褪黑素,我这才沉沉睡去。
明早还有手术,是舅舅的手术,我得好好睡一觉,睡好了,才能履行一名麻醉医生的责任。
我必须好好睡一觉。
翌日一早,我若无其事的来到科室,不久后便接到了神外科的通知,让我们准备进手术室。
给舅舅手术。
我拿出了职业麻醉医生的风范,带着小于等人进了手术。
刚巧在门口撞见了纪云州。
视线短暂的在空气中交汇了两秒后,他似压根没瞧见我一样去换消毒服,我也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进入到了麻醉医生的状态里。
手术一共进行了两个半小时。
因为有前几次合作的缘故,我跟纪云州之间莫名有了些默契。
整个手术过程中他依旧保持着精准认真和迅速的节奏,而我大概也因为前几次被骂被拎的缘故,跟着他的节奏竟也没觉得吃力。
只不过我很少参与这种复杂性的手术,以至于整场手术下来后我已经腰酸背痛,连整个后背都是汗涔涔的。
我这才知道,麻醉医生也是个体力活。
但好在,舅舅的手术顺利完成了。
眼看着他被推进icu,我竟很不争气的鼻头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小于察觉到了这一点,出消毒室后便扶住我,安慰道:“相信叔叔吉人天相,肯定能顺利醒来的。”
我知道她是在替我加油打气,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后,又听到她说:“但沈医生你真的很厉害啊,手术过程这么久,你跟纪主任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要知道就算是廖医生来了都免不了被骂两句,你竟然全程操作无误,太棒了!”
“熟能生巧,”我想着初次进手术室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样子,“也是经验积累。”
“对了沈医生,我听说你当初想进的也是神外科,”小于突然八卦起来,“可惜了,你一个硕士学霸不录取,却选了一个本科生,这医院的机制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于护士,”庄蔷特有的大嗓门突然插了进来,“你的意思是我们然然比不上沈医生了?”
我跟小于闻声同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郑欣然和庄蔷就站在两步之外。
郑欣然委屈巴巴的看着我们,用着无辜的口吻道:“师姐也是这么看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