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州面沉似水,视线在倒在地上的郑欣然脸上短暂的停留了两秒,额角青筋如盘踞的蚯蚓般突起,白大褂领口被攥出褶皱,指节泛着森冷的青白色。
肯定是心疼了。
而郑欣然在接触到男人关切的视线后,樱桃小嘴微微嘟起,眼圈里已经泛着泪光。
一直沉默的庄蔷见状立即敞开了大嗓门:“纪医生你来的正好,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沈医生和梁医生居然在这里密谋找你手术中的漏洞,这不被我们然然听到后制止,没想到沈医生居然跟我们然然动手……”
“蔷蔷,”郑欣然红着眼圈接话,“别乱说……”
“哎呀,纪医生人都在这儿,你怕什么嘛,”庄蔷一副有了靠山的耀武扬威的模样,吐槽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沈医生和梁医生办事不地道,且不说纪医生救了患者的姓名吧,就说放眼这京协,有几个医生一定要去找主刀医生的麻烦的?”
她说完白了我一眼,一脸不屑的样子。
纪云州听完之后脸色更难看了,喉结在颈间剧烈滚动,嘴唇抿成刀刃般的直线,白大褂袖口下隐约可见腕骨因过度用力而泛起的青紫。
已然动怒了。
我看着还跌在地上的郑欣然,上前一步道:“我想这里面……”
去扶郑欣然的手被纪云州挡在了半空中,下一秒,男人蓦地手腕有力,将我推到了一旁:“一边去。”
语气里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了。
一旁的梁皓渺见我踉跄的步子,马上过来扶住我,开口道:“阿州,沈医生的为人你应该比任何人清楚,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他说完瞄了一眼站在右侧的庄蔷,眼神挺不客气的。
这时候被扶起的郑欣然怯怯道:“梁医生说的对,师姐肯定也是不小心的,云州师兄别误会了。”
她说话间扯了扯纪云州白大褂的袖口,一副不想把事情闹大十分明事理的模样,再加上她说话时语气软糯,听上去反而更让人心疼了。
“误会吗?”纪云州抬了抬眼眸,目光如手术刀般剜过空气,睫毛在眼睑投下毒蛛般的阴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泛着寒光,“所以梁医生确实是跟沈医生一起查找我手术的漏洞是吗?”
梁皓渺微微一愣,回应道:“阿州你应该知道,这是正常的学科探讨,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是吗,”纪云州冷嗤一声,视线在我跟梁皓渺脸上流转,不屑道:“那两位就多多努力,争取找到我的把柄,嗯?”
纪云州用了“把柄”二字。
直接把我跟梁皓渺给噎住了。
眼看着他扶着郑欣然离开,我的视线落在纪云州小心呵护的手臂上,再看看悄悄回过头来的小姑娘,心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闷闷的。
我知道纪云州肯定生气了。
原本就是学科探讨的事儿,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是纪云州临走时那个眼神让我心里挺没底的,毕竟他还是舅舅的主刀医生。
时间一转眼又到了下午查房的时间,纪云州整体而言风平浪静的,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但彼时距离舅舅手术后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他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我心里虽然清楚这是正常时间范围,可出于私心,我还是有些担心。
刘女士跟我的心态也是一样的。
但还是在我的劝慰之下冷静下来。
晚九点,距离舅舅昨晚手术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但是各项数据表明,舅舅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刘女士坐不住了,不安道:“要不还是去找纪女婿问问看吧,到底怎么回事啊,睡了这么久了还没醒,该不会……该不会……”
我看着刘女士语无伦次的模样,忙安慰道:“不会的,还是在正常的苏醒时间内,你先别……”
“不行,我等不了了,”刘女士是藏不住事儿的,起身道,“我要去找纪女婿,我想好好问问他,看看你舅舅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着中午发生的一幕,猜测刘女士现在去找纪云州必然要吃闭门羹,忙拦住她,制止道:“你就在这耐心的等着,我过去问问。”
“问仔细些,话要软,”刘女士忙叮嘱道,“纪女婿吃这一套的。”
我只能说刘女士还是盲目自信了。
半小时后,我独自一人来到了纪云州办公室,抬眼一看,郑欣然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乖巧的给他收拾办公用品呢。
我礼貌性的敲了敲门。
听到动静的两人同时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小姑娘一脸惊讶,客气道:“师姐怎么过来了?”
我也没瞒着,开门见山道:“纪主任,刘先生术后三十个小时还未苏醒,会不会……”
“查房时数据不是摆在那吗?”纪云州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不悦道,“沈医生看数据不是挺在行的,是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舅舅的术后数据一切正常。
纪云州这是揶揄我呢。
我掐了下手心,尽量端正态度,恳请道:“那能不能麻烦纪主任在下班之前再去病房一趟?”
此言一出,纪云州和郑欣然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姑娘悄悄地瞄了我一眼,而后看向纪云州,乖巧道:“要不云州师兄还是先去看刘先生吧,我爸妈这边我跟他们解释,反正机场离我家也不远,我打车过去就好了。”
爸妈,机场?
我咀嚼着郑欣然的言辞,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纪云州,可能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去机场接郑欣然的父母。
所以,他是要见小姑娘的父母了吗?
他们,已经稳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虽然我一早就做好了他们可能喜结连理的设想,可是当我真正听到这个事实时,我的心还是跟漏了风一样,空空的,很难受。
“还是按计划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又应付我道:“下一次查房是在明早,就这样。”
轻描淡写的打发我。
也是,毕竟是他的掌心宠嘛,郑欣然的事儿肯定是摆放在我这个名义上的纪太太之前的,我知道。
我若无其事的回了病房。
刘女士见我独自一人回来,瞅了瞅我身后,问:“怎么了,纪女婿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我实话实说:“他下班了。”
“不是,”刘女士一脸无语道,“你舅舅都这样了他作为我们沈家的女婿居然就这样不动声色的下班了?”
我冷静道:“妈,这是我舅舅,不是他舅舅。”
刘女士听到这话后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挫败,又感叹道:“是啊,他已经替你舅舅亲自手术了,我们……我们可能不该要求那么多吧。”
我听着刘女士伤感的语调,既心疼又坦然。
早点让她意识到纪家这颗大树是无法乘凉的也不是坏事,我想。
但有时候,你越害怕什么,就越要经历什么。
这不,一小时后,我还在楼下给刘女士买宵夜,医院忽然来了电话,说是舅舅各项数据异常,情况很不妙。
我连宵夜都没拿,拼了命的往医院跑,边跑边给纪云州打电话,但听筒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句冰冷的“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