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协议，结清上次的货款，母女俩出了供销社。艳阳高照，街上行人匆匆，有挑着担子的，有推着平板车的，熙熙攘攘。
“闺女，两百个可不是小数目。”赵兰芝有些发愁，“咱娘俩就算不吃不睡也做不完啊。”
“咱们去找村长帮忙。”秦雨荷胸有成竹，“让他介绍几个手艺好的一起做。”
来到宋立德家，秦雨荷开门见山：“大爷，想请您帮忙介绍十个编织手艺好的。”
宋立德正在院子里纳凉，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还以为又是什么大事。
“工钱按件给，小件两毛，大件三毛。”秦雨荷补充道，“保证公平公正。”
宋立德摸着下巴犯了难。咱们这儿擅长织布的人家多着呢，这选了十户，剩下的怎么交代？他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要不这样，”他停下脚步，“我让人把消息传出去，想做的先到你家报名，你考察一下手艺，挑十个最好的。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
秦雨荷眼前一亮：“大爷想得周到。”
“那就这么定了。”宋立德点点头，“我这就让人去通知。”
回家路上，赵兰芝还在担心：“闺女，这么多人，你能管得过来吗？”
秦雨荷笑了笑：“娘，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先教会她们做最简单的，等熟练了再教难的。”
太阳渐渐西斜，村口的大槐树下聚集了不少人。郭善全抱着吉他从那里经过，听见有人在议论秦雨荷的事。
“人家才多大就能挣这么多钱。”
“可不是，听说供销社的赵经理都要跟她签协议。”
“这丫头有本事，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弹弹琴”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冲着他来的。郭善全加快脚步走开，琴声在身后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他站在村口的小土坡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忽然弹起了一首忧伤的曲子。琴声悠扬，在暮色中缓缓飘散。
宋立德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窗外的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了暖橘色，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
这事儿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在为他焦虑的心跳打着节拍。
为村民谋福利的事情，他这个村长不能不管。若是传出去说他宋立德不作为，那可就坏了。但这事儿又不能像往常那样抓阄或投票决定。那些背后说秦雨荷母女闲话的人，一个都不能沾边。
他走到窗前，看着村道上三三两两散步的村民。老陈头正拄着拐杖，跟周老汉说着什么，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将黄昏的宁静搅得支离破碎。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一口气喝完，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看来今晚又得和媳妇熬夜商量了。”他摇摇头，收拾起桌上的文件。
秦雨荷和赵兰芝刚从村长家出来，就看见钱银花和陈巧云堵在门口。两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赵兰芝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手不着痕迹地摸向布兜。那里装着她们刚从村长家拿到的文件，是她们母女俩翻身的希望。
“哎哟！”钱银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蹦出老远。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兰芝的手，脸上的表情扭曲着，“你、你想干啥？”
赵兰芝冷着脸，手还搭在布兜上。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冷峻，“有事？”
钱银花缩着脖子，语气里带着不满却又透着心虚，“你们咋不去福顺的婚礼？这像话吗？”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掩饰什么。
“就是啊！”陈巧云在一旁帮腔，眼神却不敢直视赵兰芝，“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这让村里人咋看？”
秦雨荷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家人？断绝关系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你这死丫头，你爹是我生的，你敢这么和我说话？”钱银花叫嚣着，却不自觉地往后退。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秦雨荷突然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我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钱银花脸色骤变。她的眼神闪烁不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是不是？”秦雨荷又逼近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钱银花的心上。
“当、当然是！左邻右舍都清楚！”钱银花慌乱地拉着陈巧云转身就跑，脚步虚浮，差点绊倒。
秦雨荷看着她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心中了然。钱银花那心虚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赵兰芝拉住女儿的手，声音颤抖，“雨荷，你是说”她的眼中涌上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恍然大悟。
“八成是真的。”秦雨荷打开院门，“娘，我们进去说。”
与此同时，秦家院子里传来阵阵争吵声。新房的窗户大开着，争吵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骗我！司文远根本就不是你堂妹夫！”新媳妇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像是要刺破这虚假的平静，“我娘家人专门来见他的，你让我多没面子！”
紧接着就是一阵摔打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院子里的鸡鸭被惊得四处乱窜，发出惊慌的叫声。
钱银花正要去管，被秦民兴一把拉住。他的手上有着常年干活留下的老茧，此刻却微微发抖。
“别管，新婚夫妻闹闹很正常。”秦民兴的声音低沉，眼神却飘忽不定。
钱银花坐立不安，想起新媳妇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哥哥，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脖子，那里还留着当年的伤疤。
村小学门口，郭善全蹲在地上，脚边散落着烟头。秋风吹过，将烟头卷得四处滚动。他的眼神空洞，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