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那尖锐声响悠悠飘荡,在空气中缓缓消散,直至全然没了踪迹。
宋千月被押解离开后,城南那座破庙瞬间恢复死寂,唯有夜风裹挟着落叶,在残垣断壁间肆意穿梭,发出簌簌声响。
祁韫泽抬手解下外袍,动作轻柔,轻轻披在柳霜序肩头,温声道:“夜里风凉,咱们先回府吧。”
“昭昭真的没事吗?” 柳霜序却伫立原地,一动不动,手指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满脸忧色,“宋千月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能放过昭昭?”
“我几时骗过你?” 祁韫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旋即朝着暗处打了个隐秘手势。
秀山立刻从隐蔽处现身,怀里稳稳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团子。
月光倾洒而下,昭昭那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嘴还时不时咂巴几下,对刚刚经历的惊险全然不知。
柳霜序眼眶瞬间发热,忙伸手将孩子接过,小心翼翼地拢在怀中,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祁韫泽看着柳霜序这副样子,心里也是暖暖的。
不觉期盼起,要是他二人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先回去吧。” 祁韫泽手臂轻揽,搂住她的肩头,声音柔和得近乎呢喃,“明日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
两人刚一回府邸,祁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便匆匆赶来传话:“大人,夫人,老夫人有请二位带着昭姐儿,速速过去一趟。”
柳霜序与祁韫泽目光交汇,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紧。
虽说昭昭的身世已然澄清,可老夫人这时候召见,想必另有隐情。
柳霜序把熟睡的昭昭交给乳母照料,又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与祁韫泽一道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屋内烛火通明,将四周照得亮堂。
祁老夫人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神色庄重肃穆,见他们进来,老夫人目光在二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乳母怀中的昭昭身上。
“把孩子抱过来。”祁老夫人沉声道,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乳母吓得战战兢兢,赶忙将昭昭递过去。
柳霜序见状,急忙开口求情:“母亲,虽说昭昭的生父是…… 但孩子无辜,还请您高抬贵手,给她一条活路吧。”
祁老夫人并未言语,而是细细端详着昭昭的小脸,许久,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眉眼间倒真和她娘有几分相像……”
“只是这孩子的身世已经传了出去,保不齐日后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赵嬷嬷老家的同乡一直想要个孩子,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我已经问过了,他们愿意收养昭昭,不知你们夫妇意下如何?”
柳霜序闻言,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分明看见老夫人说话时,昭昭的襁褓边缘被攥出了几道褶皱,夜风突然拍打窗棂,烛火剧烈摇晃,在老夫人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母亲!”祁韫泽突然上前半步,官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簌簌声响,“不知那夫妇人品如何?”
“回大人的话,那对夫妇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家里有十几亩良田,男人还会些木匠手艺。”赵嬷嬷搓着手赔笑道,“老婆子敢拿性命担保,他们定会把昭姐儿当亲闺女疼。”
柳霜序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绣鞋踩在青砖上竟发出一声脆响:“这的确是个好归宿,只是还请母亲为昭昭多准备些东西,别亏待了她。”
“我看得出来,你这孩子心软。”祁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便依你吧。”
翌日清晨,祁府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气。
天还没亮,柳霜序就被笼玉从被窝里轻轻挖了出来,准备梳妆打扮。
二丫看她这样,笑着打趣:“夫人自打嫁过来以后,是越发懒了,先前可是从来不赖床的,如今却贪睡得很呢。”
“你这丫头,难道不怕我撕了你的嘴?”柳霜序闭着眼睛打趣。
“夫人今日可真是美极了!”笼玉一边手法娴熟地为她挽发,一边笑着夸赞,“您瞧这嫁衣上绣的凤凰,栩栩如生,跟活过来似的。”
柳霜序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双颊微微泛起红晕。
与上次仓促成婚截然不同,这次婚礼严格按照最高规格筹备——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无一不彰显着隆重。
“姑爷来了!”门外小丫鬟兴奋得大喊,声音透着藏不住的激动。
柳霜序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依照规矩,新郎官需亲自前来迎亲,可她与祁韫泽本就住在同一个府邸,这迎亲路线还是祁韫泽特意精心安排的——绕城整整一周,好让全京城的人都能瞧见,他祁韫泽是如何风风光光迎娶新娘的。
“新娘子可不能自己走出去哦。”二丫笑嘻嘻地拿起红盖头,打趣道,“得等着姑爷来背呢。”
柳霜序刚要开口,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祁韫泽身着一身鲜艳的大红喜服,整个人显得面如冠玉,俊朗非凡,他大步流星走到柳霜序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哎呀!”柳霜序惊呼一声,慌乱之中赶忙搂住他的脖子,急道,“这不合规矩啊……”
“在我这儿,我的规矩就是规矩。”祁韫泽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垂,“今日,我定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柳霜序是我祁韫泽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霜序心头一暖,脸颊绯红,顺势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唢呐声骤然响起,花轿缓缓启程,从临时安置的柳府到祁家的路上,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兴奋地撒着花瓣,有人高声道着恭喜,更有不少小姑娘满脸羡慕,眼巴巴地望着那顶华丽无比的花轿。
“听说祁大人为了娶亲,连御赐的东海明珠都拿出来了!”
“柳家小姐可真是好命,二嫁还能享这般厚待。”
“什么二嫁?上次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婚!”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花轿稳稳停在了祁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