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祁韫泽眼底翻涌的杀意。
他早该想到的。
“继续盯着。”祁韫泽将断笔掷入笔洗,“别打草惊蛇。”
秀山退下后,书房陷入死寂。
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无数细小的鬼爪在挠。
东院寝屋内,柳霜序正对镜卸簪。
铜镜里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她轻笑一声:“高婆婆,怎么了?”
“夫人当真要带着昭姐儿去见宋夫人?”高婆子一脸担忧,布满皱纹的手接过柳霜序手中的玉簪,“那国公府如今恨您入骨,您这一去……”
柳霜序指尖一顿,铜镜中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正因为恨我入骨,才会放松警惕,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只有以身入局,才会让国公府相信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即便是一无所获,也能够给祁大人争取一些机会。”
“可万一……”
“没有万一。”柳霜序转身握住高婆子的手,“高婆婆放心,祁大人既已应允,必会有所安排。”
高婆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老奴只是担心表小姐会因此又怀疑夫人,万一……”
“高婆婆,放心吧。”
窗外雨声渐急,柳霜序的眸子里却满是坚定。
翌日清晨,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出祁府角门。
柳霜序抱着昭姐儿坐在车内,孩子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粉衫,衬得小脸愈发白嫩。
昭姐儿虽然刚学了说话,可因着一直养在庄子上,怯生生的。
青帷马车碾过雨后泥泞的官道,车轮不时陷入水洼,溅起的泥点拍打在车辕上。
柳霜序掀开帘子一角,国公府家祠高大的门楣已隐约可见。
她指尖微微发颤,忙放下帘子,低头看向怀中的昭姐儿。
“娘亲……”昭姐儿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柳霜序紧绷的面容。
孩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奶娘见了连忙将她抱了回来,提醒:“昭昭小姐慎言,这是祁夫人,并非是你的娘亲。”
这一声‘娘亲’却是叫得柳霜序心头一酸。
“无妨。”柳霜序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转而温柔看向孩子,道,“昭昭,你可知咱们今日要去见谁?”
“娘亲……娘亲……”昭昭奶呼呼开口。
……
“夫人,到了。”车夫在外低声提醒。
柳霜序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昭姐儿的衣襟。
今日她特意给孩子穿了件粉底绣梅花的对襟衫,领口袖边都滚了银线,衬得昭姐儿愈发玉雪可爱。
“记住教你的话了吗?”柳霜序轻声问。
昭姐儿点点头,奶声奶气道:“见……见娘亲,要笑……”
柳霜序眼眶微热。
她本不想利用孩子,可这说不定会是唯一能让宋千月开口的办法。
车帘掀开,家祠侧门处已站着两个婆子,见她下车,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
“祁夫人……”管事婆子翻了个白眼。
柳霜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道:“先前国公夫人希望让昭昭见一见生母,我今日特意带她过来。”
家祠比她预想的还要安静,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国公夫人已经交代过了,您跟我来吧。”那婆子虽然不想多事,却也不能不将人引进去。
她抱紧昭姐儿,跟着婆子穿过曲折的回廊,心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快。
“祁夫人请。”婆子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几盏油灯。柳霜序眯了眯眼才看清坐在窗边的女子——宋千月比上次见时更瘦了,一袭素衣裹着单薄的身子,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昭昭!”宋千月猛地站起,又强自按捺住,手指死死掐着桌沿。
柳霜序将昭姐儿放下,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去吧。”
昭姐儿怯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认出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娘亲!”
她跌跌撞撞扑向宋千月,一头扎进她怀里。
宋千月浑身发抖,紧紧搂住女儿,眼泪无声地滚落。
她突然跟发狂似的开口:“是不是祁韫泽要来接我出去了?昭昭,你跟你爹说,让他接我出去,让我接我回祁家……”
她太过癫狂,吓得昭姐儿‘哇’地哭出声来。柳霜序连忙上前,却被宋千月一把攥住手腕。
“没用的东西!”宋千月指甲深深掐进昭昭皮肉,眼中迸出骇人的光,”你是我生的,你不为了我的前途着想,还有脸哭!”
她说着,伸手在昭昭身上掐了两下。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照见昭昭腕间渗出的血珠。
柳霜序立马将昭昭抱进了怀里,冷冷道:“宋大小姐,你吓着孩子了。”
昭姐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小脸憋得通红。
宋千月如梦初醒般松开手,颤抖着去摸女儿的脸:“昭昭别怕……娘亲不是故意的……”
“你让你爹放我出去,好不好?”
“到时候,娘亲一定会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昭昭被吓坏了,直往柳霜序的怀里钻。
宋千月看到这一幕,看向柳霜序的眼神也带了满满的怨恨,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人给掐死。
她的手指如铁钳般掐进柳霜序的腕骨,昭姐儿的哭声在家祠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宋千月扭曲的面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疯狂与绝望。
“你以为带着这孩子来施舍怜悯,我就会感恩戴德?”宋千月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指甲在柳霜序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祁韫泽派你来羞辱我是不是?”
“我早就该知道,你居心不良,竟然背着我勾搭上了祁韫泽,如今还敢来奚落我——”
柳霜序强忍疼痛将昭姐儿护在身后,奶娘立刻上前接过哭闹的孩子。
她瞥见门外婆子们袖手旁观的冷笑,心知今日这场戏,看客远比演员多。
“宋大小姐。”柳霜序压低声音,“我知你很想离开,但是国公府是不可能把你接回去了,我是你唯一的活路——”
她转了转眼珠子,继续道:“只要你肯将明安王府的罪证拿出来,我就能让你离开家祠,回到祁家,你是昭昭的生母,自然也是唯一的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