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时声音低沉,带了点儿遗憾和惆怅,更多的是他独有的冷式温柔,“是。都是我的错。

    只是已经发生的,道歉没有意义。

    我愿意用一生弥补你!

    嫁给我,可好?”

    幸好嗓子里没了米粥,否则沈清棠会再被呛到一次。

    这种说话方式实在太不季晏时。

    不论是傻季宴时还是精季宴时。

    偏他语气诚恳,态度虔诚,沈清棠听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于是,她有些不知所措。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

    她再次晕了过去。

    沈清棠再次醒来时,船舱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整艘船上变得很安静。

    床帐已经被放下,沈清棠看不见外面,只隐约看见有烛光闪烁。

    身边睡着两个小家伙。

    沈清棠摸摸一双儿女的头,在这宁静的夜里,又终于找回了还活着的真实感。

    休息好的大脑在黑夜里异常活跃。

    只是活跃的不是地方。

    沈清棠情不自禁回忆起了昏迷前的事。

    上船前昏迷那次。

    记忆力变得出奇的好。

    记得季宴时好看到妖艳的脸。

    记得他柔软但是因为蛊毒折磨没什么血色的唇。

    记得凸起的锁骨,笔直的人鱼线,壁垒分明的腹肌。

    记得他像农夫与蛇故事中的蛇。她好心给它取暖,它却张牙舞爪转身“咬”了她。

    ……

    单回忆,就让沈清棠口干舌燥。

    直到回忆的画面停留在那声“族老”上。

    沈清棠盯着床帐顶的眼睛渐渐模糊。

    跟族老相处时间不算长。

    多数时候族老都是个不讨喜的老头。

    挑食,嘴欠,脾气古怪。

    沈清棠在宁城或者海城时,一直在忙。

    忙的一天都见不了族老几面。

    在山下这段时间,说话最多大概就是临别那晚。

    族老说了那么多。

    唯独没说他会死。

    沈清棠以为自己不怕死,却在死前又是遗书又是准备死前仪式。

    而族老,一个字都没提,和平时别无二致。

    他才是不怕死。

    他总说自己不是大夫,是养蛊人,是毒人。

    可他却救了三条命,唯独毒死了他自己。

    沈清棠吸了吸鼻子。

    床帐外,烛光摇曳。

    一道黑影在床帐上放大,不等沈清棠出声,床帐就被掀起。

    季宴时穿着一身红色中衣,立在床前,微微弯腰俯视她,“怎么还哭了?”

    不知道是夜色撩人,还是烛光生暖。

    模糊的视线中,季宴时的脸变得异常温柔,连白日深不可测的黑眸里都满是温柔。

    沈清棠吸了吸鼻子,问他:“季宴时,族老走的时候,痛苦吗?”

    季宴时摇头,“其实族老的痛觉跟普通人不一样。他走的很安详。”

    “我还欠他一句谢谢。”

    季宴时在床边坐下,用指腹抹掉沈清棠的眼泪,劝慰道:“我知道你遗憾什么。欠他命的是我。你和儿子都是我被连累。

    他的救命之恩,我来还!你不必多想。”

    沈清棠摇摇头。

    事情是因季宴时而起不假。

    族老若是只想救季宴时,完全可以不管果果死活,只杀了季宴时身上的母蛊就好。

    他还是努力想了个三全其美的法子,唯独牺牲了他自己。

    大概猜到沈清棠想什么,季宴时劝道:“别钻牛角尖。族老本就不是善人,死在他手中的无辜之人并不少。

    他救果果不是因为他心善,是因为他知道只救我不救果果,他和他的族人一个都活不了。

    沈清棠,你再不愿意承认,果果也是我的儿子。

    我不能为了活命就让我儿子死。”

    沈清棠侧头躲开季宴时的手,“是,你有权有势了不起。”

    她知道季宴时说的实话。

    也没有仇富心理。

    可,对着季宴时,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在心里徘徊,开口就带了刺。

    被刺的季宴时沉默许久,起身,“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趁季宴时离开,沈清棠和衣坐起。

    人有三急。

    等沈清棠扶着墙,一步三喘的从恭房出来时,季宴时已经在门外等着。

    他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

    沈清棠一声惊呼,下意识抱住季宴时的脖子。

    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轻震。

    沈清棠抬头,季宴时在笑。

    如同夜里盛开的昙花。

    不得不承认。

    季宴时是真的好看。

    好看到,凭这张脸就有祸国殃民的资格。

    沈清棠自认不算是个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还是忍不住沦陷。

    她羞的把头埋进他胸膛。

    不是不想有骨气,只是昏迷数天,只靠药和粥维持生命的身体实在虚弱的不成样子。

    季宴时把沈清棠抱回房间。

    他住的房间比一般的船舱大很多。

    里外两间。

    明明外间有书桌,他却挤在里间小塌上,在小小的炕桌前办公。

    季宴时把沈清棠放在榻上。

    小桌上的公文被粗暴的拨到一边,很多散落在地。

    原本的位置放着一个托盘。

    双层托盘。

    盘底放着炭,能保温也能取暖。

    沈清棠眸光闪动。

    有些意外季宴时的贴心。

    托盘上是熬到浓香的米粥,看样子也知道定然是在灶上煨了许久。

    季宴时盛出一小碗粥放在沈清棠手边,嘱咐:“小心烫。”

    他的声音太近,几乎贴着沈清棠的耳根。

    灼的沈清棠耳朵发烫,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别过头躲闪。

    结果恰好看见散落的文书。

    文书上写着:两国谈和近尾声……

    只这几个字入眼,沈清棠就吓得不敢再多看,忙收回视线。

    根据恶人定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她想多活两年。

    季宴时弯腰把沈清棠看见的文书捡起来,随手扔到一边,“不用躲。没打算防你。正好,容许我做个自我介绍。

    季宴时不算是假名。

    宴时是我的字,季是我母姓。”

    沈清棠摇头,“我不想知道,你不用说。”

    她是真不想知道。

    单方才在文书上看见的七个字,就让沈清棠心头直跳。

    她两世为人,都只是普通百姓。

    这一世,原主虽是官家千金,那也过去式。

    她睁眼就是吊死鬼。

    以流放犯开局。

    头一次离国家大事这么近,沈清棠第一反应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