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要吃醋的,原先祖母只偏疼我一人,如今有了曾孙女就不要孙女了,哎哎……”丹娘故意惆怅起来。
惹得老太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玉姐儿忙将玉牌送给母亲:“娘亲,给你。”
丹娘忍俊不禁,将玉牌戴在女儿胸前:“傻孩子,娘跟你说笑呢,哪有娘亲要孩子东西的,这是老太太给你的,你只管戴着。”
翌日一早,丹娘早早起身料理了府里庶务,便约着马秀兰一并去兰心女学。
马秀兰早早就到了,坐在一旁等候她忙活完,二人才同乘一辆马车动身,路上马秀兰感叹道:“外头如今都说你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可了不得,我方才瞧你管家理事自有一套章法,才叫人心服口服,你哪里是只会拳脚功夫的女将军,分明是内外兼修、文武双全,我要是男人呀非得跟你家侯爷争一争,讨你回去做媳妇。”
丹娘笑了:“你这话我可就当真了,回头我家侯爷回来了你与他亲口说。”
“别别……”马秀兰嗔怪地瞪了一眼,“我跟你说笑呢,要是你家侯爷当真了,往后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的,我还怎么登门讨你家的茶水吃?”
两人对视一笑,又笑开了。
马秀兰性子活络开朗,与丹娘相熟之后,便有什么说什么,丹娘很是喜欢与她打交道。
到了兰心女学,里头孙大家与乔娘子正分别授课。
讲的却是女则与孝经。
丹娘在一墙之隔的窗外静静听了一会儿,顿觉二人授课的风格截然不同。
孙大家更显得明朗果断,不讲得很细,却能一针见血说到要害之处,其余的部分就需要学生自己体悟了。
而乔娘子却娓娓道来,擅长以史为镜,结合身边的事实,主打一个彻底理解,听起来更为轻松惬意。
是以,孙大家讲的是女则。
乔娘子讲的是孝经。
丹娘不由得感叹,先生授课的风格不同显然她们自己也是清楚的,这些书籍的选择也是她们慎重考虑之后才做出的改变。
一段时候不来,兰心女学已经大不一样。
再瞧瞧里头的女学生们,再无一开始时的浮华焦躁,一个个听得认真,学得投入。
其实兰心女学并无统一着装。
这里毕竟不是供男子读书科举的书院,没有那么紧绷严苛,丹娘也更愿意让女孩子们发挥自己的天性。但孙大家与乔娘子商量了,还是决定以素朴的装扮为主,并不强调一致。
这会子放眼看去,女学生们或着素兰月白的颜色,身上的配饰也多以玉质为主,确实瞧着清丽脱俗,斯文淡雅。
正看得出神,突然马秀兰扯了扯丹娘的袖口,冲着另一边努了努嘴。
丹娘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云莺正踮着脚躲在窗外的一侧偷听讲课。
瞧她眉眼认真,全神贯注的模样,显然是听进去了。
丹娘想起了昨日玉姐儿说的话,再看看云莺那张瘦瘦的小脸上写满了渴求,不由得心念一动。
丹娘并未打断云莺的偷学,而是拽着马秀兰从另外一边悄悄躲开。
进了后头的厢房,马秀兰才说:“这丫头我之前就见过,倒是个爱读书的好苗子,可惜了托生在那样的人家里,吃饱饭都尚且勉强,更不要说读书识字,哎……”
丹娘命人拿来了兰心女学的账簿。
翻了几页,找到了云莺拿来售卖的针线绣品。
粗略算了算,云莺与母亲这几个月内卖了不少绣品,算算足有七八两银子入账,这些银钱供养他们那一个小家绰绰有余。
她略微松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个想法,咱们兰心女学现下来读书的都是高门千金,若是能再开一个班出来,收些平民百姓的女儿家会不会更好?好歹也叫她们沾沾墨水,往后不做个睁眼的瞎子。”
“你这想法很好,可……外头的百姓怕是没几人愿意,送儿子出来读书还有可能,送闺女……怕是你这一腔好意要付之东流的。”马秀兰在丹娘跟前说话向来直白。
她说的,也是丹娘担心的。
总不能自己费劲巴脑地设了个平民女学,最后没有一个人来读,那沦为笑柄的还是自己。
丹娘有些惆怅。
果然,一人之力很难与整个时代抗衡。
就像抚安王府再富贵,发展得再好,也无法接济所有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明白有些事很难办,但有些念头冒出来,总让她心痒痒的,不去做一做又怎么知道不能成呢?
她眨眨眼睛:“你说的是,容我想想……或许还有旁的法子也说不定。”
隔了几日,当云莺再来送绣品时,却得到了两页纸和一支蘸了墨的笔。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金姨娘,颇为不解。
金姨娘笑道:“从今儿起,来出绣品的女孩子都能拿这些功课回去练,先练书写,若写得好,你下回来时便有人教你们念读讲解。你要是不愿意,只管放下,拿了银钱回去就是。”
短短几句话,听得云莺瞪圆了眼睛。
再看看手头的两页纸,上面两个是先生写的字,让她们在底下临摹描红的,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她小小的心灵深处燃起了一把火。
紧紧将纸笔收好,她扬起脸:“好,下回来时我再交功课,这些我也会好好做的。”
云莺与母亲的针线不错,做出来的绣品品质很高,金姨娘对她们印象深刻,见她小小年纪还想学认字,又欣慰又开心,金姨娘笑道:“这些纸回头要交上来的,笔也是一样,若是往后你学出滋味来了,想买下笔也行,这笔一支要六十文。”
六十文……这价格让云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笔墨纸砚,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耗得起的。
外头书斋里卖的,少说一支也要两百文钱,可到了兰心绣庄这儿,少了一大半都不止。
云莺飞快在心中算了一下:“好!”
她要认字,要好好做绣工,攒下银钱先买一支属于自己的笔!
高高兴兴提着篮子回到家,她先去厨房捅了炉子做饭,等把简单的饭食送到母亲跟前时,母亲已经做了一小半活计了。
母女二人就着咸菜吃了两碗米粥,重又开始了飞针走线的忙碌。
母亲见女儿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问出口,直到下午晌,云莺做完了大半针线,揉了揉脖颈,便起身将桌子收拾妥当,擦了又擦,随后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取出纸笔摊开。
母亲见状,惊愕不已。
但见女儿去了点水,化开了一些笔上的墨,先悬空练了几下,便抖着手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个,云莺左看右看很不满意。
一抬眼,见母亲好奇又担忧地看着自己,她笑着解释:“这是绣庄给的,若练得好,往后还能买下这支笔,只要六十文!比外头书斋卖的便宜多了!每日还能领功课,要是我写得好,还有先生为我讲解。”
云莺两眼明亮,亮如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