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内。
逢拙强忍着疼痛想要起床,可哪怕他用尽了全力,都没有办法动弹。
逢英给逢拙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懂得在生活中藏拙。
或许也是抱着笨名好养活的想法。
逢拙也是这么干的。
老爹老来得子,但并没有惯着逢拙。
从小便按照军人的方式教导他,让逢拙的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勇气和自律。
逢拙一直懂得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争取。
老爹也教导过他,不管以后是任何身份,都不要高高在上。
这一切,都是人民给你的,以后有了出息也要回报人民。
所以他在名校毕业后,放弃了高薪工作,回到了滨海,去了工地搬砖。
如何回报人民?那当然要从最基层的工作体会他们的不易。
当然,他也是因为这里离着父亲近,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回来。
好在,逢拙身上的那股子劲儿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很快就晋升了项目经理。
再后来,逢拙便自己组了个团队,开始游走各大工地。
说来也巧,他这个团队里有一个跟他很像的人,自律,肯吃苦,就是不太聪明。
他有好几次都想找师傅带带这个中年人,可惜没人愿意带。
他自己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时间。
不过,他总是会在发工资的时候,多给那个人一些工资。
本来日子应该就这样过去,他一步步地向上面爬。
可就在去年,他的甲方突然爆了大雷,导致一大批工程款要不回来。
没办法,工人要生活的,他只能靠着自己的钱给工人发工资。
做过房地产的应该知道,每天的生活就是天天受气心中憋,一睁眼睛全是爹。
逢拙也是如此。
欠款一拖一年,天天追腚要钱。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自己敬爱的母亲在去年寿终正寝。
前几日,他又因为在工地跟人讨要工程款,被一条钢筋砸到了,压了个结结实实。
好在因为身体,他的双腿没断,但是必须要静养三个月。
这就导致,他现在腿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外面浓浓的黑烟已经逐渐向着这个小房子蔓延。
窗外的呼喊求救声越来越大。
火灾面前,谁还会管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房子?
众人只能顾得上自己的家。
嘭!
屋内的柱子倒下了一根。
好在,支撑结构还没破坏,这座小房子还在坚挺着。
逢拙知道,按在现在这个势头来看,他今天应该是走不出这个屋子了。
不过好在,父亲不在家。
说实在的,逢拙也怨恨过父亲。
明明父亲只要把自己的那一堆勋章去相关部门一亮。
他和父母过不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也可以衣食无忧。
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逐渐理解了父亲。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心中是有信仰的。
父亲只是不想让本该属于别人救命的资源,因为自己的功劳给了自己。
逢拙到现在为止都记得父亲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我算什么英雄?那些在战场死去的人,他们才是英雄!他们更值得被尊重!”
当时,坚强了一辈子的父亲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悲伤。
那抹悲伤转瞬即逝,可逢拙知道,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人的姓名和性命。
噗呲!
一点火苗出现在了房间里。
好在,他这里是阴面,而且火苗的附近就是一个水缸。
不过逢拙知道,自己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他转身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这是他躺在屋子里唯一消遣的方式。
手机只剩下一点电量,他得趁这个机会,说一些话。
第一段话,他发给了那个男人,也就是程强。
他看了眼余额里的五万块,一股脑发给了程强:“兄弟,我要死了,你带着兄弟们另谋出路吧,这是欠兄弟们最后的工资。”
“一定要带好那帮兄弟,我相信你。”
发完后,逢拙犹豫了一下。
打开了那个一年都没有打开过的聊天框。
上一条消息,还是去年过年发的新年快乐。
而上方的备注只有两个字——妈妈。
逢拙看到这个备注后,嘴角带上了一抹笑容:“妈妈,我很想你,我终于要来看你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开了自己父亲的聊天框。
与妈妈不同,父亲的聊天框里很干净。
因为父亲的视力问题,两人交流的方式都是打电话或者面谈。
况且,父亲也用不明白这些东西,这还是逢英给父亲注册的。
斟酌片刻,逢拙选择了发消息,而不是发语音。
如果可以,他希望悲伤可以迟一点。
“爸,也不知道您能不能看见这条消息。”
“我走了以后,您一定要记得多给自己加些衣服,吃饭的时候记得别总吃烫的,对嗓子不好。”
“屋子外面的树下面有个洞,里面还有五万块钱,那是我偷偷给您留下来的,您可千万别跟我那群工友说,要不然他们知道我有钱不给他们发工资,不得给我拉出来鞭尸?”
“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
“李局是个很好的人,有他在,我也能走的安心一些。”
“对了,李局都说了接您去养老院,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回来找不到家,所以一直不走。”
“等您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估计您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就听李局的吧。”
字打的越来越多,逢拙脸上的泪水早已如决堤般涌出。
他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和鼻涕,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打出了最后几个字。
“着火了,出不去了。”
“爸。”
随着滴的一声,电话关机了。
逢拙擦了擦眼泪,将手机放在了一旁,又整理了一下自己上半身的衣服。
他本想着起身在弄弄裤子,可尝试片刻无果,无奈地笑了笑,便平躺在了床上。
脑海里关于这辈子的回忆不停闪过,逢拙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这辈子,值了!
随后,逢拙带着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希望自己父亲摸到自己,或者通过别人嘴里知道自己最后一面的时候,自己是整洁的,干净的,快乐的。
当然,他希望妈妈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
“人呢?人怎么还没来?”
李文庆拿着灭火器不停地喷向火源。
可这越来越大的火情,根本得不到一点缓解。
眼见着房屋一座座倒塌,距离逢老先生的屋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局,消防那面说,再有最多十分钟就到了!交警同志正在快速开路。”
小张急忙跑过来,扯着嗓子喊道。
就在此时。
嗡的一声!
一辆熟悉的黄色出租车出现在了李文庆的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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