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供销社风波
众目睽睽之下，售货员呆住了。
这不就是她们主任说的救过他命的战友吗？
这可是从战场上出来的首长，现在应该职位很高吧，怎么会和这个乡下女人在一起？
沈若瑜有了靠山，说话不紧不慢。
对黎铮说，“是啊，我是想买来着，但人家不卖啊。”
黎铮拧起眉头，不怒自威。
“怎么回事？”
“谁不卖？”
拎着糖的年满仓一听这话就气了，鼓起腮帮说，“这都是公家的东西，只要有票有钱，就能买！我们可不像旧社会搞三六九等那一套。”
视线扫过一圈，落到表情心虚的售货员身上。
年满仓马上明白了。
“小周，又是你？你上次就跟来买鸡蛋的大娘吵起来了，这次又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被叫小周的售货员还想嘴硬，说话磕磕巴巴，“主任，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不就是你看人家小姑娘穿得朴素，以为人家买不起吗？”
“就是。大家伙儿都瞧见了，人家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还翻人家白眼！”
“穿粗布怎么了？主席都说了提倡节俭奋斗，你还瞧不上劳动人民了？”
“这个叫小周的售货员态度最不好了，上次我要她给我称糖，她说没有了。结果没多久我就看到她自己拿了一包糖下班！”
……
围观的群众们七嘴八舌说起来。
有的之前不敢出头，但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壮了胆子，趁着这股劲把之前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戴着花头巾的热心大姐把话头转向年主任，“你就是她主任吧？得管管才行啊，我们来供销社买东西，可不是来受气的！”
年满仓擦了擦额头的汗。
“是，我们一定虚心接受群众批评！哦对了，外面有信箱，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写信投进去！”
沈若瑜笑着叹了口气，说，“年主任，可是很多人都不认识字的呀。就算有信箱也很少有人会写信反映情况的。”
“哎对……弟妹说的都在理，在理。”
年满仓的汗快擦不完了。
他跟黎铮叙旧的时候，黎铮就提到是和他爱人一起来的，言语神情中满是在意，三句话不离自家老婆。
年满仓还想看看这个弟妹到底是什么人物，能把一向不苟言笑的黎铮训成这样。
没想到，第一个照面就出了这种情况
眼见群情激奋，年满仓也抽不出身去训小周。
但他心里恼火极了，打定主意，下周开大会一定要拿屡教不改的小周抓个典型，好好抓一下供销社的风气。
年满仓主动说，“大家听我讲，现在要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我人就在这儿，肯定帮大家解决！”
这话一出，群众们激动了。年满仓被反映意见的群众们围着，四周哄闹起来。
在别的窗口排队的人也不排了，要么凑热闹，要么也跟风说，一时间整个供销社闹成一团。
“这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帮年主任疏通一下人群吧。”
“老乡们，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
沈若瑜跟黎铮开始维护秩序。
沈若瑜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加上她又是大家眼里被供销社欺负的受害者，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多人都听她的。
反映情况的群众们都把她当自己人，一听她开了口，也纷纷说——
“对对对，这闺女说得在理。咱们也不能乱，得讲规矩！”
“大家排队，别围着这个主任了，让人家也喘口气……”
年满仓眼睛都亮了。
感慨，这新弟妹人真不错啊。
明明是在他们供销社受了气，结果她不哭不闹，态度平和地把事儿反映了，到头来还能不计前嫌帮他维护秩序，真是识大体。
年满仓有点明白为啥自家战友被迷得那么厉害了。
这么漂亮还会来事，懂分寸，谁能不喜欢？
旁边被晾在一旁的售货员动都不敢动，心想，完了，彻底完了！
年主任平时对她们和颜悦色，从不摆架子，但人再好也有底线，他今天被那么多人围着下不来台，回去肯定会记着这事儿的。
她这份工作可是托关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要是没了，她家里人会骂死她的！
而且，如果她丢工作的原因被别人知道了，以后她都没脸见人了，出门就要被戳脊梁骨。
小周看到沈若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歉——
“姐，对不住，真是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我给您赔不是了！”
说着，她连鞠了好几个躬，腰弯得比弹簧还灵活。
“别，我可受不住这礼。”
沈若瑜却只想笑。
前倨而后恭，这态度真是转变够大的。
在圈内混那么多年，沈若瑜识人能力很强，她一眼就看出小周不是真心悔过，而是知道自己可能要遭遇无法承受的惩罚才不得已滑跪。
毕竟，在这个年代供销社的工作可是很体面的，丢掉可不是小事。
沈若瑜淡淡开口。
“就按照正常流程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麻烦你把我刚才要的东西给我打包好，算下价格吧。”
“噢噢好，我马上打包！”
小周如梦初醒，又愣住，“刚才、刚才您要什么来着？”
旁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能力那么低，这都记不住！真不知道怎么进的供销社！”
“刚才就顾着看人家穿得怎么样了，连人家要买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吧？”
小周被臊得低眉搭眼，但绞尽脑汁想也想不出来。
“麻烦您再说一下……我一定记住！”
沈若瑜又重复了一遍。
刚从人堆里出来的年满仓忍不住感慨，“弟妹，你这要买的东西是真多啊，拎得动吗？”
旁边的黎铮微微弯唇，先于沈若瑜一步回答了，“我拎。”
“你们家吃得了那么多啊？这都要上百块的东西了，买回去可别浪费了。”
“没关系，我饭量大。”黎铮回。
虽然他也觉得沈若瑜买的多了点，但，他的津贴都是全数上交给沈若瑜的，沈若瑜要买，那就买。
黎铮完全没异议。
沈若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转过头，对售货员笑着说，“那小周妹子，你现在知道我们买得起了。就帮我们称一下吧？”
小周脸颊滚烫，心里恨极了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微笑，去称红糖，被年满仓赶下来了。
“行了行了，小周，你先别做了。回去写封检讨放我办公桌上。”
“年主任，我……”
还剩下一个小时才下班，小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哭出声了，“您不会是要开除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年主任呜呜呜呜，你不能因为和人家首长是战友就这么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