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苦累

    从李乐山来家里吃过一次酒后,村里的人都知道杨云在县衙有关系,没人再招惹他们。

    难道是杨玉昭知道他不好对付,转头想办法去折磨娘?

    杨云的目光闪烁,心中第一个怀疑的人,是前科累累的二叔杨玉昭。

    姜梅愣一下,低头看看手上的伤口,不在意地笑着说:

    “没有,这是我收庄稼的时候,庄稼叶子割的。云儿,你现下那么有本事,没人欺负娘。”

    杨云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张师傅他们停工回家,想来是要收庄稼。

    知道没人欺负姜梅后,杨云一边吃饭一边对她说:

    “娘,咱们家一共有多少地?还有多少没收?”

    姜梅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之色,轻声说:

    “你爹还活着的时候,从杨家分得十亩地。我今天收完两亩,再有四五天应该收能完。”

    当初杨玉明跟家里人闹翻,什么都没要,一个人带着姜梅盖一座茅草屋一起生活,这十亩地是他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够银子买下来的。

    只可惜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杨玉明却撒手人寰,一点福都没有享到,姜梅一想到这件事想哭。

    听到还有这么多地没收,杨云抬头看着姜梅说:

    “我明天去学堂跟先生请个假,咱们两个一起去收。”

    姜梅连忙冲着儿子摇摇头,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

    “不用,你好好念书,我一个人能行,多干几天的事而已。”

    杨云应一声,没有跟母亲争辩,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第二天,杨云去四方村跟周仲请假,悄悄回到家里,换一身旧衣服,向着田里走去。

    一路上问好几个人,杨云才勉强找到自家的地头。

    一望无际的玉米秆如同全副武装的甲士一样,站得整整齐齐,不时有玉米秆无风自动,那是有人正在收玉米。

    杨云顺着自家的玉米看看,没看到母亲的踪影,在他准备进地找人的时候,姜梅推着一辆板车从地里艰难地走出来。

    沉甸甸的玉米,宽大的板车,母亲瘦弱的身影,还有脸上因为使劲扭曲的五官,看得杨云鼻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幸亏今天他请假来,不然以母亲的身子,收完这么多玉米,不知道得费多大力气。

    “云儿,你怎么来了?”

    正在推车的姜梅以为田埂上站着的是村里人,但仔细一看竟是她的儿子!

    杨云用力眨眨眼睛,把泛起的泪花憋回去,笑着板车旁边,伸手要接过车把,

    “我昨天说过,要跟您一起来收庄稼,你忘了?我来吧。”

    姜梅动一下车把,冲着杨云摇摇头说:

    “你不是干活的料,还是回去读书吧,娘能行,你不用担心。”

    看着母亲脸上细密的口子,还有额头上的层层汗水,杨云伸手抢过车把,

    “娘,你一个妇道人家都能干的活,我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不能干?我来!”

    杨云逞强抢过车把,使劲一推,堆满玉米的板车纹丝不动,他脸色涨红,咬着牙把吃奶的劲使出来,板车才缓缓向前。

    板车动后,推起来才比较轻松,杨云甚至有空对姜梅说:

    “娘,我跟你说我行吧!”

    姜梅心疼地看着儿子,但又为他这份孝心感到高兴。

    两人把玉米卸到家里,又推着板车一起回到地里,杨云在母亲的指点下开始摘玉米,

    “你把玉米往前扔,扔到一堆,一会往车上装的时候,方便一点。”

    收庄稼这活看起来简单,但上手后才知道有多苦。

    玉米叶子看起来绿油油,但又硬又韧,边上还带着许多毛刺,稍不注意在脸上划一道小口子。

    这口子看起来不深,甚至连血都不出,但汗水流过,立刻痒得不行,难受至极。

    想要摘玉米,得用虎口卡着,才能掰下,只是掰几个,杨云的虎口火辣辣地疼。

    杨云前十八年养尊处优,根本没干过这种活,在地里摘五六个玉米,已想跑了。

    可看着把他甩下一截的姜母,杨云实在不忍心抛下母亲,只能咬着牙继续干。

    母子两人用两天时间,总算把所有的地收完。

    杨云将最后一车玉米卸在院里后,看着满地玉米,心里暗暗发誓,

    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功名,这活实在是太累人!

    “娘,明年咱们不要种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云狼吞虎咽,这几天干活不少,他的胃口变大了。

    正在吃饭的姜梅白杨云一眼,嗔怪着说:

    “云儿你胡说什么呢?这地是咱们村里人的命,怎么还能不种呢?”

    青山村的祖祖辈辈都是靠种地过日子,要是不种地,他们得活活饿死。

    杨云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冲着姜梅摆摆手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把地租给别人去种,咱们收个租就行。”

    村里的富户都是这么干的,杨老爷子家里有两千亩地,族老家里应该也有差不多。

    以姜梅的收入,其实种不种地都行,只是她一时转不过弯来。

    “租出去……这样好吗?要是咱们自家种,好歹能多挣三四两银子。”

    姜梅有些犹豫,把地租给别人,收入至少要减一半。

    看着母亲犹豫的样子,杨云眼珠一转,低声对她说:

    “娘,你还兼着给福兴布庄做衣服,要是你种地把手弄糙,做衣服的时候,把人家送来的布料磨坏,你说要说赔多少银子?”

    从上次做完衣服,福兴布庄每个月都有客户找姜梅做成衣,每做一件,姜梅有五到十两的银子进账。

    这些成衣所用的料子非常考究,有的一尺要一两银子,甚至有的料子,东平县城根本买不到,她要是摸坏,确实得赔不少钱。

    想到这里,姜梅下意识看看手,这几天收玉米,手上没什么遮戴,确实粗糙不少。

    她犹豫片刻,带着几分不舍和难过说:“这是你爹攒好多年钱,才买下来的地,这么租出去,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