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人,一动不动。
通常,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意外落了水,总会因为求生的本能扑腾几下
他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安凤再也不敢纠结,她立刻转过身,朝着即将被夜色吞没的山庄,拼尽全力地大喊:
“救命,有人落水了——”
她喊得非常大声。
可她的喊声彷佛被像是一头巨兽的山庄吞噬了,漫长又极短的时间里,她的四周只有一片死寂。
糟糕,山庄太大了,她的声音传不到有人的地方。
怎么办?
去找人来救这个孩子吗?
但这是她第一次来听风山庄,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人,万一找半天找不到人,孩子不就死了吗?
不能等了。
“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
安凤咕哝着踢掉鞋子,脱掉棉袄、棉裤,跳进池子。
辛亏她是一个乡下孩子,早早就学会了游泳,不然,就算她再想救人,也只能看着人活活淹死。
不过,冬天的水真冷啊!
好像她跳进得不是一汪水的池子,而是一片能剔骨削肉的刀子的海洋。
她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水里的黑影。
黑影安静地沉在水里,好像横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难道真死了?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横在水底?
他不冷吗?
他不觉得窒息吗?
他为什么都不挣扎一下?
安凤扎进水底。
她很快摸到黑影。
他不是石头,他是一个人,一个皮肤温润,身体柔软的活人。
但,活着的他为什么闭着眼睛?
为什么像是一具死尸般,静默地横在水底?
难道他不想活吗?
管他想不想,遇上她,他就别想死。
安凤低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快给老娘睁开眼,老娘可没本事托个活死人上去!
少年果然睁开了眼。
他有一双漂亮到难以形容的眼眸,这双眼眸在暗沉的水里就像两颗黑曜石,冰冷、优雅、迷人。
“抓紧我。”
安凤吐出一串水泡,把少年的手臂圈在腰间,然后,她似一尾自由的鱼,带着少年游出了水面。
“呼——”她呼出一口长气,一边甩甩脸,一边笑盈盈地问神色木然的少年,“喂,你没事吧?”
“……”
薄景言愣住了。
这是一个明媚的少女,她的小脸红润、白皙,一双黑眼又大又圆,眼瞳比夜空里的星光更闪耀。
这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脸,但一定是他见过的最难忘的脸,是一张他活着就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原来是个哑巴啊,难怪掉进水里还能一声不吭。”安凤叹了一口气,“小帅哥,姐姐带你上岸。”
她勾住他的手臂,游向水池边。
等她把少年整个儿拖出池子,安凤累得瘫在阴湿的草地上,气喘如牛。
“好累啊。
难怪学校的安全须知上说,遇见人落水,千万不能跳下去救,得找人帮忙,不然容易一尸两命。
小帅哥,你要是再胖个一斤两斤得,我今天就要给你陪葬了!”
她碎碎念的时候,一阵冷风袭来,她立刻被冻得鼻子一酸,对着虚空,打了一个大大的“阿嚏——”
好冷。
安凤双脚一抖,弹了起来。
她捡起棉衣,想要套在身上,转头一看,一身湿漉漉的少年愣愣地看着她,一张小脸冻得发紫。
“小帅哥,你是傻子吗?都快冻成人棍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吗?就算你不会说话,也能比划吧?”
安凤像是个怨念的老妈子,碎碎地冲过去,扒掉他的湿衣服,然后把自己的棉衣裹到他的身上。
她折腾他的时候,他乖巧地令人心惊,彷佛他不是一个鲜活的人,而是一尊任人摆布的泥娃娃。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不,是上上辈子。”
忙完这些的安凤,气得瞪了少年一眼。
然而,她心上那团能烧死人的怒火却又在顷刻之间,被他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蛋,消弭于无形。
唉,她为啥是个颜控?
安凤长叹一口气。
“小帅哥,你乖乖坐着,姐姐去捡一把干柴。”
山上最不缺干柴,她很快捡来一捆柴,她把柴摆成个圈,从包里摸出捡来的打火机,生起了火。
“我就说,一向最倒霉的我怎么今天这么幸运,竟然在挖红薯的时候,顺带捡到了一个打火机?
原来,不是我幸运,而是你幸运,神明知道你要落水,所以让我捡到打火机,为你生火取暖呢。”
幸运吗?
薄景言转头,看向树丛深处。
他知道深处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是他的继母派来照顾他起居的,他落水之前,他们一直都在,但,他们没有一个出来救他。
他知道他们不会救他,他还知道他的继母,他的生父,家人,如果知道他死了,都会非常高兴。
他不是一个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尽管世界很大,世上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
这样的他,怎么会是幸运的?
薄景言睁着茫然的双眼,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少女,她白皙的脸蛋被金黄的篝火照得更明艳了。
“小帅哥,你饿吗?”
他不饿。
今天听风山庄的晚饭是鱼翅、鲍鱼和海参,他因为决定了要去死,所以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
薄景言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也一定饿了!”安凤卷起唇角,露出她的两颗小虎牙,“你先烤火,我给你烤红薯!”
她跑到池子边,找到刚才挖得三颗红薯,一颗一颗地洗干净,然后把红薯埋进火堆,慢慢翻烤。
等待红薯被烤熟的时候,安凤时不时地昂起头,看向火光后的少年,他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少年。
他的眼睛非常深邃,鼻梁像山峦一样又高又直,鼻梁下面的嘴唇虽然有些薄,却比果冻还粉嫩。
此刻,他穿着她的棉袄,像是极了年画上的娃娃。
“小帅哥,你也是来拜师的吗?”
他不是。
他的爷爷和章文龙的父亲是战友,爷爷听说章文龙要来海城疗养,特意托付他,代为照顾一阵。
薄景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