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走出殡仪馆的时候,薄景言停下玛莎拉蒂,从车里走了下来。
“怎么不等我?”
她不等,他不也比她快吗?
“薄总,您不忙吗?”
“忙,但为了你,我也可以不忙。”他拉开副驾的门,“上车,我送你。”
“薄总,我们不顺路。”
“小凤凰,如果你不上车,我不介意和你在这里耗一天。”
以前的薄景言很少对她强势,难得有上一回,她要么把他怼到无言,要么连续好几天不搭理他。
八年的时光,不仅改变了她,也改变了他。
“薄总非要强人所难吗?”
“小凤凰,我只想陪你安葬父亲,我保证葬完你的父亲,立刻离开。”
“希望薄总说话算数。”
安静拉开后座门,钻进了车子。
“有劳薄总。”
薄景言默叹一口气,也上了车。
玛莎拉蒂开出殡仪馆后的两分钟,薄景言瞥着后视镜里的安静,卷起一丝笑。
“昨晚为什么没吃牛排?是不喜欢安格斯了吗?”
她刚到京北大学念书,薄景言带她去星空酒店吃过一次安格斯,从此,她就对安格斯情有独钟。
八年不吃,她都快忘了安格斯是个什么味道了。
“恩,不喜欢了。”
薄景言嘴角的笑容瞬间淡了,他在笑容减淡的一刹间低下了头,他不想让小凤凰看见他的不悦。
记得第一次带小凤凰光顾星空酒店,她一口咬住安格斯,惊为天人地对他说,她好喜欢安格斯。
她还说,这么好吃的牛排,她会喜欢一辈子。
没想只过了八年,她就不喜欢安格斯了。
她不再喜欢的,只是安格斯吗?
薄景言抿了抿唇,又弯起嘴角:“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日本神户的和牛,还是意大利的奎宁?”
现在的她,哪里有资格对世界四大顶级牛排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她甚至连奔腾牛排都吃不起了。
“薄总,我有点累了。”
安静靠着后背,闭上了眼睛。
“……”
薄景言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把车里的暖气开高两度,靠边停了车。
接着,他脱下外套,打开车门,把外套轻轻地披在安静身上。
“小凤凰,天冷,别冻感冒了。”
安静没有睁开眼睛,就好像她已经睡着了。
车子再一次启动,她闻着西装外套上的薄荷香,真得睡着了。
梦里的她,又一次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横在冰冷的泥泞,绝望地等着被牛头马面领走。
“小凤凰,快醒醒!”
安静睁开眼。
“景言?”
“是我。”
她突然坐起身,扑进他怀里。
“你终于来了。”
“恩,我来了。”薄景言紧紧地搂住安静,“别怕,小凤凰,你就是做了场噩梦,现在,梦醒了。”
梦?
她多么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抱歉,薄总,我失态了。”
安静立刻推开薄景言,在他的猝不及防中,像是逃离虎口的兔子,从玛莎拉蒂的另一侧跳下车。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是——”
“西山墓场。”薄景言走到她的身边。
西山墓场,京北风水最好的墓地,在这里买块坟地的钱,够在京北四环买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薄总,您开错地方了。”
“没有错。”薄景言一手抱起骨灰盒,一手牵着她,“走,我们上山。”
上什么山?!
安静想要挣开薄景言,但她挣了半天,却是白费功夫,等她停下里的时候,已经被牵出了很远。
“薄总,您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
“我爸的骨灰盒,不该由您来捧。”
“我以为你不想捧。”
他的话,瞬间让她无言以对,她想要撇开脸,薄景言却若无其事地提起了之前的事。
“今天早上,派出所联系我,说褚六涉嫌杀人,将被判处终身监禁,那个害你的护士,也会被一起判刑。”
“那天的事,谢谢薄总。”
“你打算干谢?”
“薄总家财万贯,我也只能干谢。”
“谁说的?”薄景言停下脚步,“我是家财万贯,但我不是什么都有,譬如,我还缺一个老婆。
小凤凰,不如你以身相报吧?”
八年前,薄景言曾用戏谑的方式,诓下她的终身。
那时,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才选了这样独特的方式。
后来想想,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好意思?
她不怀疑他在八年前爱过她,但是,他对她的这份爱,不足以让他抛开门第之见,把她娶回家。
“薄总又在说笑了。”
“小凤凰,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
“是吗?”安静昂起头,假装很地反问他,“那么请问薄总,您和祁家大小姐的婚约取消了吗?”
“还没有。”
“既然没有,薄总凭什么说认真?”
现在的他,的确没资格说认真。
“小凤凰,你等我,最多三天,我一定取消婚约。”
倒是挺快。
虽然祁家挺难缠,但终归比不过百年世家的薄家,如果薄景言非要取消婚约,祁家大概是没辙。
可是,就算他不娶祁思汝,也会和京北的另一个名媛结婚,她等不等他,左右不了他们的结局。
“薄总,不知道您给我爸买的墓地在哪个位置?”
“……”
薄景言又一次感到了无力,他很少感到无力,因为任何困难对于他来说,都显得那么轻而易举。
偏偏是他最在意的小凤凰,他总是拿她莫可奈何。
“在山顶。”
如果说山脚下的一块坟地够买套四环外的房子,那么山顶上的墓地都够买套二环以内的房子了。
“薄总真大方。”
“他是你的父亲,我对他再大方,都是应该的。”
“即便这个父亲差点要了他女儿的命吗?”
“什么?”
“没什么。”
安静抽回被薄景言牵住的手,一鼓作气,奔向山顶。
山顶有很多墓地,大部分的墓空着,她在一座汉白玉的六角亭下,找到了写着“安南”的墓地。
看着这座奢华的黑金石墓,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妈经常念叨的一件事。
她说她在街上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先生不想给她算命,说她命太苦,不像她爸,命好的不行。
以前她觉得这是算命的在胡说,现在才发现,他没胡说,因为没几个人有能耐埋骨在西山顶上。
她妈不行,她也不行。
薄景言追到墓前。
“小凤凰,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叫你爸差点要了你的命?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