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后连下几场秋雨,确实是冷的早些。
白日晴天时候还好,夜里就凉的不成,睡冷炕都有些受不了。
若在往年这个天气,各房必定已发下炭来,让大伙儿笼火取暖。
可今年却不一样,别说是下人屋里,就连主子们房里也不见半块炭。
京师冬日是极冷的,府里的房屋御寒,要么用炭要么烧柴。
若论起贵贱来,烧炭比烧柴贵上好些,光是炭就要分几等。
最上等的炭是用竹子烧成的,焚过之后灰如白霜,俗称叫银霜炭。
宁老太君房里用的,便是这种银霜炭。
听闻皇宫内院里,这种炭都是有数的,只有太后万岁爷皇后能用。
其他受宠的娘娘们,都得万岁爷赏赐,才能用的上。
还有一种硬木好炭唤作红箩炭,火力旺盛无味无烟,也是官用上等。
宁国府主子们屋里,大都是用的这种好炭。
这种炭外头有卖的,价钱自然是不便宜。
除了主子们屋里用的上等好炭,下人房里用的都是普通柴炭。
梨月这些三等小丫鬟,炭火份例不够,便用木柴烧炕取暖,更便宜经济。
方才摆膳桌的时候,她看见玉真阁宁大小姐屋里,已经烧了一盆炭火。
府里主子们的正房,都用火墙地龙保暖。
暖阁有双层夹墙,火道里不间断烧炭,热气顺烟道弥漫,房里温暖如春。
不过现在月份早,还不到烧火墙的时候,只在小厅里摆了架黄铜炭盆。
炭盆上罩着铜丝编的熏笼,金灿灿攒心梅花样式。
红彤彤的炭火里燃着香饼,熏得屋里暖烘烘香喷喷的。
等到十月冬月腊月时,屋里用两个炭火熏笼,再把火墙小炕都烧起来。
洒金炕连着碧纱橱内,与暖阁火墙相通,整个屋子都暖香扑鼻。
不单是宁大小姐的玉真阁,府里所有正房都一样。
烧炕烧熏笼都用红箩炭,火力旺盛还没有烟尘与怪味。
心腹大丫鬟与管事婆子,托主子的福气,也能烧上等好炭。
普通丫鬟与下人房,用的就是一般柴炭。
一间屋烧上两盆炭火,就算是很暖和的。
梨月这些天觉得很冷,可炭火还没发下来,就用了些柴禾烧炕。
她屋里烧炕用柴,从厨房灶上劈几块就成,还不算太麻烦。
晚上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趴在炕边看彩雯姐做棉衣,很是舒服惬意。
她问过秦嬷嬷,何时能发炭下来,毕竟再过些日子,光烧炕也不成。
秦嬷嬷问了孙财家的,说是要再等两天,已经派人买去了。
梨月心里还疑惑,往年炭火都是庄子上送来,没听说要去外头买。
刚听秋盈讲了一遍,才知道是管事房不发,各房各院都没有炭。
沈氏和管事房商议了,全府各房各院,都要等到十月中才发炭。
只老太太屋里例外,随时可供应银霜炭,别人都别想。
“我就不明白了,省这一个月的炭,能节俭多少银子!大小姐置不了这个气,让老嬷嬷出去买。上等红箩炭买了一百斤,普通柴炭买了三百斤。你们锦鑫堂那边,也是派人出去买炭,还没送来呢。”
秋盈一边缝着衣裳一边告诉,她们坐的小炕烧得暖融融。
今天上午是阴天,若是不用炭盆不烧炕,只怕做针线手都是冰的。
梨月听了这些事,这才是恍然大悟,怨不得现在府里人人叫苦。
虽然说柴禾与炭价格不算贱,可也不能克扣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就要入冬,棉衣裳不给做,炭火也扣着不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幸亏宁夫人母女都体恤下情,也不赌气硬吃苦,肯拨私房钱买炭火。
她们才能才能暖暖和和坐在这里,若像别的房头计较开销,那岂不是?
梨月不由心里一动,想起二房三房两个院子,不知成了什么样。
这些事秋盈知道,她伸头看外面没人,这才悄悄告诉。
“三太太也买了些炭将就着,还算没闹出什么事。二房院里才叫热闹呢。因家务用度被钱姨娘管着,不给二太太正房送好炭。听闻把二太太二公子都冻病了,大半夜开门合户唤府医,闹得鸡飞狗跳,二爷也不理会。”
这还只是传出来的闲话,二房院里其实更热闹。
钱姨娘拿着全院的用度,少不得就要作威作福,显示自己贤良。
指着天气乍冷公中不发炭火,派人去外头买了两样炭火。
上等红箩炭只给小姐公子们,二爷二太太和她自己都用普通炭。
可二太太为了前些日吃螃蟹的事儿,正憋着气和钱姨娘闹呢。
嗔着钱姨娘给她送下等炭,自家房里烧上等好炭,心里气不过。
原想指着这事儿闹一场,让宁二爷看钱姨娘坏心,懂得自己多么不容易。
谁知宁二爷根本不理会,只让传府医来看病就完了。
二太太气得要命,少不得当着宝贝儿子的面,与丈夫哭诉了一回。
宁二爷满心的烦躁,就骂她没事瞎矫情,自作自受。
宁二公子替母亲鸣不平,与父亲强辩了几句,当场挨了几耳光。
二公子想孝顺母亲,却被父亲责打,也堵了一口气,抵死不肯用炭。
他本就身子弱禁不得寒冷,昨夜真冻病了,今早烧得全身火炭儿似得。
二太太心疼的要不得,哭天抢地与宁二爷吵嚷了一顿。
就带着丫鬟去钱姨房里,砸了好些古董摆设,还抓花了钱姨娘的脸。
宁二爷气急了,不好意思夫妻对打,干脆把丫鬟狠踹了两脚。
丫鬟疼得半日爬不起来,吓得二太太一声不敢言语。
现在二房里夫妻如同仇人,话都不说半句,只有钱姨娘得意的要命。
这事儿梨月是才听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平素二房院里就妻妾不和,家务用度充裕的时候,还能够相安无事凑合。
如今这一省俭用度,简直如点了炮仗似得,谁也别想安稳。
就为省那一点点炭火,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真有这个必要么?
有那请大夫吃药的银子,把炭火好生烧几盆,只怕都绰绰有余。
大奶奶执掌中馈这么苛刻,难道她凤澜院里也这样?
梨月心里有些不相信,沈氏平日用度也很奢侈,并没见她吃过什么苦楚。
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般省俭起来,就算沈氏乐意,凤澜院那些陪嫁丫鬟婆子,难道不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