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嬷嬷来锦鑫堂,是要同着宁夫人一起,商议裁撤后的安排。
给府里省简开销,单把执事房撤了可不成,还得真正省出银子来。
昨天在管事房查账,林大嬷嬷觉得府里用度太费。
早几年还没觉得,原来宁国府里头,有这么许多吃饭的人。
光是最下等的大锅饭,每月柴米肉菜,就要花出去六十两银子。
还不算每日管做饭的婆子丫鬟月钱。
怨不得宁老太君要省俭开销,让奴才这么吃下去怎生得了?
林大嬷嬷再一打听,心里头更是生气。
大锅菜每日白米白面,菜蔬带油星儿不说,隔三差五还要吃荤腥。
一群下等奴才秧子,立了什么功劳,敢这般吃好的喝好的?
依着她的心意,砍去一半用度,都还还嫌多着咧!
菜市有的是卖不出去的贱菜,搓回来加盐水做烩菜,怎么不能吃?
用些贱价的糙米黑麦蒸饭,不比精米白面便宜多了?
这些下等奴才秧子,每日给两碗糙糠吃,说不得还老实些。
若顿顿让他们吃得饱了,只怕是越养嘴越刁!
昨日她就打定主意,裁撤大锅饭的用度,只按三十两拨给。
宁夫人还不乐意了,打发人回来,说每月至少拨五十两才够。
林大嬷嬷当时皱眉,仗着老脸抱怨了太太几句。
当儿媳掌家二十多年,还这样不会过日子,怨不得老太太心烦。
她当场驳了宁夫人的话,咬定大锅饭只能三十两。
若她没回府来还罢,只要她回来了,断无纵容奴才吃肉的道理。
林大嬷嬷还听说,秦嬷嬷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已归了锦鑫堂厨房。
这个月的大锅饭,若是这些人在做,那就更不能松口多给。
那姓秦老猪狗,这些年油水吃肥了,多给用度是便宜了她。
看到宁夫人没再计较,林大嬷嬷心里很得意。
她立刻盘算着,从下个月开始,各小厨房也得减些用度。
当然了,光从嘴里省嚼用,银子数到底有限,别处都要跟着动。
什么针线绸绢布匹,给丫鬟婆子小厮做衣裳,往后也得要节俭。
以前做两套衣裳的,就改成做一套,原来用绸绢软缎的,以后就用细布。
冬日棉衣少絮几两棉花,旧衣旧褥掺着用些。
银子总要积少成多,几年下来还不得堆成一座银山!
宁夫人掌家宽纵靡费,林大嬷嬷早瞧着不顺眼。
若当年老太太掌中馈,宁国府比现在得豪富几倍,怎会有这许多漏洞?
自己一出手就就堵住漏子,林大嬷嬷高兴得半夜没睡。
除了衣食用度之外,她还想出了绝佳妙招,就是裁撤府里老人。
多裁了自然不成,少裁了又省不出银子,写名单时好不费了些脑筋。
今早等着宁夫人理事,林大嬷嬷头一个就赶了来。
当初林大嬷嬷能当内管事,全凭着她是宁老太君陪嫁。
老太太一辈子不掌家,长辈顾及她面子,提拔个陪嫁摆样子。
她是全凭脸面上去,论才德能力半点不占,只会架桥拨火。
宁夫人执掌中馈时,最看不上她挑唆主子生事做耗。
只为着婆母的颜面,不得不留她在管事房领月银。
直到老国公病故那年,宁夫人才找了个机会,将她打发出去养老。
自打昨日在鹤寿堂见着她,宁夫人心里就不痛快。
今天看她又戳着拐棍走来,心知她准没憋好屁。
林大嬷嬷却不这么想,她仗着是宁老太君陪嫁,自觉体面比谁都大。
宁夫人这做儿媳妇的,都该让她十分脸面,拿她当长辈捧着才对。
当初在府里时,执事房秦嬷嬷等人,仗着自家有本事,都不甚恭维她。
告老回家这几年,更没人拿她当回事,逢年过节连个送礼的都没有。
如今老太太撑腰,令她重回管事房,怎能不公报私仇?
因此她鼓捣了半夜,把府里不睦的人都数了一遍。
依着她老东西的意思,这府里头的掌事婆子,年纪大些的都不留。
反正是家生奴才,撵回家自去养老,府里能省不少月钱口粮。
若有十分不肯走的,干脆撵到庄子上,令她们自赚粮米糊口。
总之在宁国府里头,就不该养活那么多闲人。
林大嬷嬷心里这么想的,嘴里说的还算委婉。
宁夫人坐在那听着,恍如如天方夜谭,半晌说不出话。
林大嬷嬷见太太不吭声,便从袖里抽出人名册子。
歪歪扭扭几十个人名儿,都是她觉该打发的。
“太太您看,这些人岁数大不说,还都有些咬牙难缠。她们留在府里是不做活只吃饭,对主子没有半点好处。不若趁这机会裁革出去,往后光是月钱口粮份例,每月至少能省几百两银子。”
宁夫人眼神一洒,见名单上都是些有能为的掌事婆。
秦嬷嬷等人的名字,更是赫然在列。
这可不光是要公报私仇,而是想把当家主母位子架空了!
手里没有心腹的办事人,光杆子主母,还当得什么家?
偌大个宁国府内宅,可不是靠对牌子掌管的!
宁夫人深吸了两口气,生生将愠怒压了下去,不动声色笑了笑。
“昨日林大嬷嬷裁撤奴才饭食,每年省出几百两银子。今日又裁撤婆子媳妇,不知每年省出多少来?”
林大嬷嬷脸上浓浓笑意,坐在小凳上欠身儿。
“如此算起来,一年少说省简三千两银子。银子虽不多,在城里头也可典处房子,城外田地也能买上几亩。这是咱大户人家长久安稳的办法,老太太知晓了也必定欢喜。她老人家一定称赞太太会过日子,是个勤俭持家的媳妇。”
宁夫人抬眸扫过那张枯树皮似得老脸,柔声细语哂笑。
“林大嬷嬷话说的轻松,办起事儿来怕没那么容易吧?都是家生的老人,在府里头服侍大半辈子,无缘无故裁革出去,谁能乐意走?她们少不得就得跟我来闹。若我冷着脸不理,怕还要闹到老太太跟前去,没得令人笑话。”
林大嬷嬷见宁夫人乐意,欢喜的屁滚尿流,立刻喜笑颜开出主意。
“太太若看着可行,把对牌子发与老奴,明日就打发她们出去,断不用太太费一点心!若有那要闹不肯走的,老奴有法子对付她们!”
“但凡有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咱就拿她的孙男弟女开刀!哪个敢闹一声儿,就把她儿女打板子发卖,看她们还敢放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