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这些,海兰珠柳眉紧蹙,视线紧紧的盯着远处朵容部的队伍,心中一阵起伏。
在这种程度的博弈上,人心都是难测的。
尤其是涉及到几个大部落的生死,人性极致的阴暗都会被激发出来。
海兰珠之前不曾见过这些,她认为的部族争斗还只停留在相互攻伐上。
攻伐,很简单,便是你一队人我一队人,冲过去互相砍,哪一方死光了哪一方就败。
可真正的沙场博弈却是多方面的,就算到了出兵进攻的这一刻,彼此之间的博弈也根本就没结束。
所谓兵者诡道,其上攻心,其次伐城,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朵容吉列两面押宝,这绝对是对朵容部最好的办法,能让他们争取到最大程度的利益。
不过他们这么决定也并非没有破解的办法。
海兰珠想不到,魏恒却想到了。
可这个破解之法的命门却并不掌握在他的手里,一切还要看科尔沁的掌权者怎么想。
科尔沁王庭虽经过冲击和分裂,现在剩下的人已远远没有当初多了。
但王庭内部依旧还有可以用的士兵,这也是科尔沁人最后的力量,是足够成为胜负手段。
魏恒在敌群中拼杀,却依旧能保持头脑清醒,在击杀敌人的同时还在分析情况。
而此时的战场也已完全变成血肉磨坊。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所有还能活动的人,基本都是鲜血淋头,身上挂着碎肉,可谓恐怖。
而其他人,要么受了重伤,要么跌落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潭里,变成一具残缺的尸首。
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白刃战相互搏杀血腥,即便魏恒经历了很多战事,现在都还有些不大适应。
他第一时间纵马杀穿了敌阵,冲到了战场的对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身后几步之外便是沙场,只是科尔沁人根本不是阿朗台和巴特尔部族联手的对手,即便有援军冲入,他们也是被压着打的。
这场战斗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并不平衡,阿鲁台部这边有魏恒的操持,连番手段让士气高涨。
而反观科尔沁部,他们士气连续低落,那是从魏恒刚见到海兰珠的那天就开始了。
从魏恒来到草原,科尔沁部和阿鲁台部几次交手,就没有一次占了便宜的。
这种无形的打击十分影响士气,也间接的影响了科尔沁人的战力。
魏恒没再去听身后的厮杀,而是眯起双眼看向两百步左右之外的科尔沁王庭。
大量的毡房之外出现了更多的人,有些人骑在战马上,排列着整齐的队形,有些人则手持长弓,稀稀拉拉地站着。
这应是科尔沁部最后的力量了,几乎所有能战斗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
粗略看去,科尔沁王庭内最少还有两万以上能战斗的人,如果真要把他们逼入绝境,就算最终能杀掉科尔沁王庭的所有人,魏恒他们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顿了片刻,魏恒心底已有了打算,他再次提起长枪,转头杀入战局之中。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阿鲁台部的将士们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和他们对战的科尔沁人也是一样。
这次战斗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撤退,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时刻,用自己生命捍卫心底的荣誉。
大概到了正午的时候,战斗终于接近尾声。
科尔沁王庭没再派出任何一只支援的队伍,海兰珠也没下令让后军动。
远处的朵容部停在了科尔沁王庭的西面,一直没有参战的意思。
三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看着阿鲁台部先锋军和科尔沁人厮杀,看着这些生命在他们眼前逝去。
这就是权利博弈。
在这种博弈中,人命只是筹码,也只是筹码而已。
魏恒本人,也不过这这筹码之中的一员。
噗!
魏恒挥动长枪,刺穿了眼前一个敌人的身体,继而下意识再次挥动兵刃,却发现眼前没有敌人了。
他茫然地转头看向两侧,发现还骑在战马上的都是自己人,所有的科尔沁人都被他们斩杀殆尽,残肢断臂在地面上罗列了一层,冒出的血腥味已然有些刺鼻了。
魏恒的神色动了动,他大口地喘着粗气。
紧张刺激的情绪渐渐退去,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肩膀上的伤口开始钻心地疼,连带虎口也一阵刺痛。
魏恒低下头,看到自己双手的虎口都已裂开,鲜血正不断涌出。
他的长枪也有破损,枪杆出现大量裂纹,连枪尖都有些卷曲了。
魏恒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了。
阿朗台也受了伤,他的前胸被人砍了一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皮甲,在他胸口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好在他之前跟随魏恒去过大周,更换了铠甲,不然这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巴特尔的手臂被人划了几个口子,鲜血涓涓地流,只是他根本不当回事,在看到魏恒的目光时,巴特尔咧嘴笑了笑,扔掉了手中早已豁口的弯刀。
一战下来,两个部族战损率超过了四成,剩下的人几乎人人带伤,有些重伤的将士根本就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战场上不时传来阵阵哀嚎,那声音远比厮杀声更直击人心,尤其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战友的哭喊让人心底发紧。
“收拾,收拾战场吧。”
魏恒此时有气无力地开口,看了那朗台一眼:“他们……不会进攻的。”
“是。”
那朗台也点了点头,继而翻身下马。
他的弯刀早就被扔了,后面他用抢来的武器和敌人拼杀,活到了最后。
此时,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走到了有一个满身鲜血的伤兵身前。
那伤兵被人砍掉了右手,前胸还有三个血窟窿,根本就活不了了,只剩下一口气。
那人就这么紧紧地盯着阿朗台,阿朗台眼中却只有平淡。
“长生天护佑你,我的兄弟。”
阿朗台轻声开口,而后举起长刀,轻轻的推进了那人的胸膛之中,结束了他的痛苦。
于此同时,很多将士也翻身下马,开始清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