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千机引因修理而被嵌上的宝石,正反射着柔和的光彩。若不是她及时记起千机引曾被那人修理过,大约不会认出它来;而若不是在那一次修理中,千机引被他自作主张嵌上了一颗小小的宝石,她便会从杂物堆里面将它错过。
墨微辰紧紧盯着那颗宝石许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自她上山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千机引的踪迹,既然出现在此,断没有不取走的道理。哪怕是在少林藏经阁的密室中,哪怕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李庆年。
“怎会没有!”
专程而来的李庆年却没找到他要的东西,暴躁异常。墨微辰指尖刚触到千机引,便见他似要转身,当即腰肢一拧,左肩猛撞向身旁兵器架。
“轰隆”一声之后,七柄锈剑、三杆铁禅杖劈头砸落,在青石地上迸出火星。
“找死呢!”李庆年霍然回首,却见少女正无措地在兵器架边,手中悬空,一脸惊惶。
“蛇毒解药”墨微辰扶在墙上,摇摇欲坠,“快给我。”
晨钟恰在此时穿透地窖。李庆年面色陡变,心知就算不是这些响动,也该走了。他动过将墨微辰丢在此处的心思,可她那句话又适时地提醒了他,若将这小娘皮丢在此处,来人只待查一查她死因,便与他的蛇毒脱不开干系。
他当机立断,掏出袋中解药,当着墨微辰的面一掰为二,将其中一半甩了过去。
“解药给你,”他阴恻恻一笑,“但你还需为我做另一件事。”
此人当真言而无信,贪得无厌,枉他自诩名门正派。
但既如此说,解药好歹是真的。墨微辰扬手接住半颗腥臭药丸,忍着恶心吞下,喉间腥臭苦涩刺得眼眶发红。身体的冰冷有所缓解,她故作顺从地点头,忽觉靴筒一凉——李庆年竟贴身探手,抽出她刚才暗藏的生锈短匕!
“小把戏,”李庆年嗤笑着将匕首掷入杂物堆,又将剩下半个解药放回腰间锦布袋,“你出身时爷爷我已驰骋江湖,别以为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住我!”
他得意洋洋,又凶神恶煞:“快走!还想不想要解药了?”
墨微辰点头,在他的监视下当先出门探路,乖巧异常。
她暗自舒气,庆幸那“麻绳”仍缠在腰间,又偷偷在跃出地窖时,将镶嵌着宝石的那一截转至腰带内侧。
龙华寺。
残雪覆着寺阶,七十二具僧尸仍有些保持着打坐姿,僧袍随寒风诡异地鼓荡。李庆年栓好马踏入寺中,正见一具尸体突然“咯吱”前倾,似恶鬼扑人,惊得他抽出配刀乱劈:“装神弄鬼!”
“李爷爷怕了?”墨微辰故意踩响地上枯枝,“听说枉死者七日回魂,是要向凶手索命的”
“闭嘴!”李庆年糟蹋过僧尸,薄刃指向墨微辰,刀尖竟然在抖,“你才是凶手,该害怕的人是你!”
墨微辰瞧了眼日头,冷笑道:“对,是我。只不过大中午的阳气重,恶鬼不敢出来,可若到了晚上”
她眼睛发冷,嘴角带笑,英气的脸上便突然横生邪气,李庆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少废话!快点干活!”李庆年按了按腰间布兜,“天黑之前找不到,你自己便做鬼去吧!”
“那敢情好哇,”墨微辰笑容不改,“正好跟已做了鬼的前辈们商量一番,看索命都有哪些花样儿,又有哪种能把过程拖得更长一些。”
薄刃毫不犹豫地砍来,墨微辰已狸猫般滚至墙角:“你既不是凶手,怕甚索命?我也不会有事,等我解开机关,你还要把解药给我的不是?”
李庆年冷哼一声,看向别处。
墨微辰心里清楚,地窖之内,这人之所以未下杀手,不过是因为她还有用。
她要替李庆年找到龙华寺中地窖,再打开机关让他进去。
兜兜转转,原来这便是李庆年对龙华寺的图谋,却不知为何,最后竟成了屠寺。而能干出这般丧尽天良事情的人竟然还怕鬼,当真匪夷所思。
墨微辰心中疑惑,手上干活却不停。李庆年听她还在期待解药,不免也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只时而愣愣地扫一眼那些等待躺平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心思各异,李庆年将她领来后殿。墨微辰正是在此处遇上清悟,进殿后四下一扫,心中已然有数。
殿内无甚特别,只那壁画有些意思。李庆年却东摸西碰,佛具都被他擦了一遍,虽然门外汉得太过,倒显得蛮诚心。墨微辰轻笑了声,轻易找到了关键所在。
她按住壁画中佛像的琉璃眼,“咔嗒”机括声里,壁画整面墙裂开一线。
“好!好!”李庆年狂喜前冲,却在擦肩刹那,袖中寒光乍现!
杀机直指墨微辰后心!
墨微辰陡然一矮身,堪堪避过他杀招。
“谁啊?”她似不知危险,只捂住脑袋惊呼,“你怎么有两个影子!”
“什什么?”
李庆年魂飞魄散地低头,眉心却猛地一痛!墨微辰早已握住千机引,“明鬼点星”自下而上撞来,直取他面门!
李庆年躲避不急,额心划出长长血痕,接连后退几步,被血糊了眼睛。
“挨打的滋味如何?”墨微辰起身,一手千机引,一手天工手,神兵归位,连说话的气势都变了:“伪君子张口闭口辱我墨家,今日倒叫你尝尝墨家功夫的厉害!”
话音未落,墨微辰已然出手。李庆年刚抹一把眼睛,千机引已如银蛇吐信,绞住他手中薄刃。墨微辰凌空翻身,一招“燕衔环”击中他手腕,“咔嚓”骨裂声里,李庆年兵器乍然脱手。
墨家神兵出手非同凡响。哪怕是内力不足的人,只要掌握了门道,照样事半功倍。墨微辰巧劲破敌,却不敢掉以轻心,千机引在他颈间绕足三圈,以背为轴,扯着李庆年的脖子一个过肩摔甩在地上,如同甩出一口破布袋。
李庆年失了先机,左手连忙摸向腰间布兜,却见墨微辰天工手上反射着绿光,正捏着他养的“青丝绕”小蛇七寸。
“找这个吗?”她手中小蛇疯狂吐着信子,“还你。”
金属指套卡着小蛇脑袋,将锋利的牙齿狠狠扎进了李庆年的鼻子。
痛呼声中,小蛇毒囊中毒液呲呲往外冒,墨微辰对李庆年微微一笑:“感情深,一口闷。”
李庆年瘫软在地,鼻尖登时肿成猪鼻,面皮迅速泛起紫黑。墨微辰将害人的毒蛇摔扁,掏出剩下半颗解药服下,又把他身上似解药的瓶瓶罐罐全部带走,拍手起身,看向那半开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