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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谁更疼

    “事先声明啊,我钱袋中可没几个子儿,我们家讲究‘节用’,够用就行了,不像望君山财大气粗”

    墨微辰跟在秦无瑕身后,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子城东南的长泰坊原该是郑州城中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的最繁华之处,今日竟没有几家店铺开门。冷风呼啸的早晨,一条长街走到尾,只周记汤摊是唯一的热气——支着瘸腿木桌的老兵正舀汤,锅沿豁口处凝着经年的羊油。

    “饮食只要能补充体力、保持健康就可以了,‘不极五味之调、芬香之和,不致远国珍怪异物’”墨微辰盯着粗瓷碗里漂的零星肉末,“这汤里只剩面粉和胡椒,不算违背家学,就这个罢!”

    “娘子持家,为夫甚慰。”秦无瑕也不挑剔,广袖扫过条凳积雪,店家端上来两碗带着蛋花的汤:“也不知昏迷时扯着我衣袖喊‘要吃羊肉’的,到底是谁呢?”

    墨微辰耳尖发烫,埋头嗦了口汤。饣它汤辣意窜上鼻腔,她猝不及防被呛得眼泪汪汪,秦无瑕顺手递上个包子:“慢点吃,肉会有的。”

    “我才不是”包子塞进嘴里,她双手自然而然地接了。

    她吃着包子,秦无瑕则随性地坐在条凳上喝汤。端碗的姿势竟自带端茶盏的余韵,连吹散热气的模样都似在嗅香。

    “你这样的人…”她啃完包子,眼神发愣,“竟然也会吃路边摊。”

    秦无瑕眼神在街上一扫,显然在说“没有别的选择”。

    她煞有介事地皱眉:“我以为,若没有合适的餐食,神仙该喝露水的。”

    “神仙飞升前也是凡人,凡人总是要喝孟婆汤的。”秦无瑕望着她眨了下眼,眼底晶莹映着晨光:“我只是个凡人怎么,你分明想问我的毒伤,偏要绕十八道弯。”

    木勺“当啷”跌进碗里,他猜中了她的心事。所有语言都不及眼见有效,墨微辰盯着他腕间未褪尽的青纹,关切道:“我可以看看吗?”

    秦无瑕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道:“那你坐过来。”

    两人原本对向而坐,墨微辰关心他伤势,依言起身来到他的条凳旁。一条粗鄙的旧木条凳,在他衣摆下竟也显出些古朴的清韵。白衣落在凳上,广袖微微抬起,她若坐下去,倒像是坐进了他怀里。

    “过来呀?”他眼眸清澈不含一丝杂质,“可不能叫旁人看见。”

    她明知他说的是受伤的手臂,热气却爬上脖颈,像是她和他之间有什么默契的小秘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暴露。墨微辰四下看了看,确认只有老板一人在灶后忙碌,整条长街上也没有别人注意她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撩了裙摆,在条凳边缘轻轻地坐下。

    秦无瑕见她一副做贼样子,并不拆穿,也不嘲笑,反而端起粗茶煞有介事地喝上一口:“我给你打掩护。”

    他垂下的手就在她手边,身子微微向她倾斜,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咬唇后仰了少许。在草屋中他给她治伤的景象犹在眼前。若他突然靠近,她无处可退的。

    秦无瑕却不再动,只背脊挺直地喝茶,像是真的在喝茶。但嘴唇触到杯沿,一碰即停,喉结滑动,细小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自己撩。”

    “哈?”

    “衣裳。不撩衣裳,怎么看?”

    “哦、嗯。”

    墨微辰伸出一只手指,又觉着这样有些轻薄,伸出两指,又觉得过于粗鲁。她明明是个行动力极强、做事不拘小节的女侠,这会儿竟在撩衣袖验伤这件事上,犹豫成这样。

    有什么好犹豫的?她心一横,一把抓住袖摆,扯过小臂。

    “啊。”

    她惊了一跳:“弄疼你了?”

    他不答,只含笑看她:“别急。”

    倒显得她像轻薄良家姑娘的登徒子。墨微辰只觉热度爬上脸颊,赶紧恶声恶气地压下去:“速战速决!”

    在他的轻笑声中,她看到他手臂上的可怕伤痕。

    如雪地里劈进两柄血刃。墨微辰盯着那两道十字疤——冷玉似的肌肤上,暗红痂痕蜿蜒如毒藤,玉京飞雪的内力凝成薄霜覆在创口,反让皮肉翻卷处更显狰狞。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泛着中毒的淡青色,和这可怖的伤痕比起来,反倒不算什么了。

    “当时”她指尖无意识抠紧了他袖摆,“我竟划得这般深?”

    秦无瑕广袖倏垂,欲将伤痕掩下:“总比断肠豹的毒钩划得好看些。等它长好,便似一枝梅花。”

    墨微辰攥住他袖角。素白云纹不再滑落,恰巧留出小臂上冰裂纹般的青紫毒斑,十字疤恰嵌在正中,哪里像梅花,倒像给寒玉凿了道裂隙。她指尖刚触到痂痕边缘,就被寒气刺得一颤——玉京飞雪仍在自发护主。

    “其实这毒根本伤不到你,”她嗓子发紧,“我若不动手,你早该痊愈了是不是?玉京飞雪乃天下至纯内功,会像冰湖般保护住你的心脉,将外力和毒物全都封印在外如你所说,睡一觉便好了。”

    雪光映着秦无瑕侧脸,他睫上微光随呼吸轻颤:“那都是唬人的,世间哪有这么神奇的武功?玉京飞雪确如冰湖,可冰层愈厚,底下暗流愈凶。一旦练到九层,冰湖学会自封,受伤越重,自封越久,危险越大。人沉沉睡去,毫无反抗之力,若落到仇家手上,岂不是照样任人宰割?”

    他将衣袖重新拉好,不叫她继续难过:“若不是你帮我驱毒,我怕是要睡上十天半个月。”

    “那你怎么还把霄飞”

    “霄飞也不知,”他放下粗瓷杯,摩挲杯沿,“弱点,怎能叫旁人知晓?”

    可他却告诉了她。

    墨微辰忽觉眼眶发烫:“那现在还疼吗?”

    秦无瑕将她的汤碗从桌对面拉到她身前:“大约不会比被你撞断的那张供桌疼吧。那位供桌兄,四条好腿可是断去了其三。”

    墨微辰被他逗笑,却见街角残垣后闪过可疑黑影,她刚要起身,被秦无瑕按回条凳:“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