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微辰整个人愣住。
她没想到这辛乌竟这般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自残。但此事是辛乌先对她下杀手,她没什么该抱歉的,还白白被他扣了一顶妖女的帽子。她甩开辛乌手腕,冷声道:“有这时间废话,不如抬他下去治伤。再等一等,他就真死了。”
秦无瑕点头同意,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辛乌抬下去。墨微辰看着地上莫名多出的一滩血迹,心里很不舒服。
她早就感觉到了,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望君山的人就是讨厌她,辛乌并非个例。山上的门人或看不起她,或眼有憎意,她一开始还觉着是自己的幻觉,可今日之事说明,她并没有想多。
难道在他们眼里,她就这么配不上秦无瑕?
“望君山门规,比墨家堡稍微严苛一点,”秦无瑕垂目轻语,“不敬者,当逐出师门;弑师者,当处死。只不过门规之外,尚有人情辛乌曾是我父亲的侍卫,全家人死于汉番交战,他又已年迈,眼瞎指折,夫人高抬贵手,留他一条命罢。”
墨微辰心中更不是滋味:“你与我说这些作甚?你是山主,自己决定便是。”
两人四目相对,竟再无言语。
竹篱又一次打开,霄莱带着寒气冲进来,匆匆下跪:“回禀祖师首座,巡夜的同门看见方淼子夜时分离开了陈宅。他房中东西已经带走,只剩下这个。”
他偷偷看了墨微辰一眼,将一张满是褶皱的薄纸呈给秦无瑕,上面赫然是个情意饱满的“微”字。
墨微辰看也不看那字,着急追问:“方淼走了?”
秦无瑕却盯着那字不放,一声不吭。霄莱观察秦无瑕脸色,没敢回墨微辰的话。
“霄莱,你说呀!”墨微辰抢上一步,“他那个样子能去哪儿?陈宅到处是望君山的守卫,这么多人看着,他”
她立时懂了,转向秦无瑕。秦无瑕与她眼神一接触,便知她何意,眼神瞬间冷下去:“我望君山的守卫再多,倒也无人有空,去管一个御史的去留。”
墨微辰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他看方淼不顺眼,把人赶走了?
“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没那么无聊。”秦无瑕盯着她满是怀疑的眼睛,眼底闪过恶意:“是了,我早上听到长街有人敲锣,说午时三刻,城门有人问斩,该不会就是你那亲亲方大人吧?”
“你说什么?”
“说什么?‘亲亲方大人’?”
“你!”
这人又中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墨微辰转身即走,秦无瑕身形一动,已挡在她面前:“怎么?急了?”
墨微辰换向而行,秦无瑕第二次将她挡住:“夫人又想劫囚?法场和囚车可不一样,孤身一人是闯不了的。要不要好好坐下,与我喝杯茶谋划谋划?噢,都什么时辰了,来不及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人命关天,你怎能如此冷血!”墨微辰被他气得狠了,挥掌打他,“让开!”
秦无瑕竟不闪避,被她击在胸口,连退两步,略显狼狈。
墨微辰动手,却没想过真能打中,当即一愣。秦无瑕亦不可置信,没想到她真的动手。
两人对视一息,秦无瑕先打破沉默,清越嗓音低了八度:“方淼的问斩令挂在城门,时间定在三日之后,在那之前,长安的新消息早就到了,他根本不会有事。你这是关心则乱?”
墨微辰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秦无瑕哂然,后退一步:“既不信,自己去看看罢!”
墨微辰再不停留,扭身消失在竹篱之后。
秦无瑕眼神锁定着她离开,捏着衣料的指尖发白。他调了一息又一息,却始终压不下心口的激荡。
自去年那场大战之后,他已不同往日,不该这样激动了。他迅速回到茶案边,第三次取了新盏,这一回,将袖中“忘川尘”全数抖进自己杯中,松雪香气瞬间盈满袖袍。
热水倾注而下,那只冰裂纹茶盏像是从沉睡中骤然苏醒。起初,只是盏沿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随着水位升高,原本隐于釉下的纹路,如同活了一般,沿着杯壁蜿蜒生长。裂纹细如发丝,却贯穿于整个茶盏,现出平淡表面下的千疮百孔。
“祖师首座。”霄飞屏退带来消息的门人,上前禀报:“跟踪夫人的弟子已回。”
“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他保护夫人?”
“他说”霄飞面露为难,看了秦无瑕一眼又一眼,“他带回重要消息,说今日城门前问斩的,的确是方大人。”
秦无瑕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住。
霄飞继续说道:“本来是该在三日后问斩,可那杜慎之不知从哪儿提前得知了奉天的情况,担心夜长梦多,临时改期。而且,有了劫囚车事件在前,杜慎之怕再生变故,调集了全城的金吾卫,将刑场围了”
秦无瑕旋身即起,袖袍翻飞,刚喝下的“忘川尘”猛然发作。他一息内力未能接上,身子狠狠撞向茶桌,霄飞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祖师首座?”
“你跟我去。”秦无瑕挥开霄飞,神色已如常。大步出门,石子路另一头,小弟子疾奔而来,“噗”地跪下了。
“祖师首座!”小弟子胸襟染血,神色惊恐:“辛师兄他快不行了!”
秦无瑕脚步一滞,小弟子迅速挡住他路,仰着脸哭道:“辛师兄自残之时,手上‘玉皇摘星’使了十成功力,看似只伤了眼睛,实际怕已被内力伤了脑髓。祖师首座,求您快去看看他吧!”
远远缀着的霄莱突然挺上一步,低声斥道:“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弟子受伤,自有医士处理,哪有需要祖师首座出面的道理?我们要去救东阁夫人,你快起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小弟子登时瞪大了眼睛:“救救她?是她害死辛师兄的,祖师首座为何要去”
小弟子心一横,什么也不顾了,飞扑上前,牢牢抱紧了秦无瑕的腿:“您绝不能走!您不能只要那妖女,却弃我望君山五百门人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