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过程错了、结果对了也没用
进入五月中旬后,蜀州盆地开始大幅升温。
经常飙到三十度往上,且是那种让人浑身黏糊的湿—热。
再加上离高考越来越近,陈让明显感觉得到、这几天班上同学都有些浮躁。
他倒是还好。
很幸运的,同时拥有了青春、以及对青春的感受。
能够以少年的情怀爱这个世界,用成年人的思维去克制。
三十六岁的灵魂,十八岁的身体,在这个有蝉鸣的夏天,正发生着奇妙的耦合。
值得一提——誓师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陈让跟某位学神少女,又继续约着食堂一起吃饭了。
可想而知,这个过程,陈总又拉了不少仇恨,成了许多少年口中的“陈狗”。
还好这个世界是唯物辩证的。
要是眼神真能拥有物理层面的杀伤力,每天中午陈让跟林静姝一起吃饭时,怕都会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不过陈总也有话说的。
你们家女神是个超级“友爱脑”,整天沉浸在友情中无法自拔,死皮赖脸的黏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以至于陈总都对林大校花有些怨念了。
呵呵哒,终究是这个无名无分的好朋友,承担了本该不由我承担的所有。
至于夏灵珊——
夏同学这几天状态有点不好,几次随堂测试发挥都差,都被周女士叫去谈话了,周五跟周六甚至请了病假,都没来上学。
显然她心态有些小炸。
得亏牟佳佳有先见之明,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给她搭建了“信息茧房”——夏灵珊一直不知道陈让跟林静姝走得很近。
否则心态就不是小炸,而是直接崩到马里亚纳海沟。
时间如流水,一周倏忽而过。
这周六,学校难得发了回善心。
当然更可能是被某个好汉打电话举报了,说学校有帮老六乱补课。
总之今天没有晚自习,下午课程结束后就直接放假。
踩着暮色,陈让跟黄博文结伴回家,路上大黄哥问了陈让一嘴,明天周末打算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庙会,放松放松。
每年这个时间段,座落于德州市中心南街的孔庙,都有个大型庙会,持续半月,热闹非凡。
陈让翻了翻白眼,说大黄,你有没有一点逼数啊,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高考,你还有心思去逛庙会?
英语单词背完了吗,清楚楞次定律怎么个楞法没,明白孟德尔家的豌豆怎么长大的吗,晓得数列和不等式……额,这个还是算了,压轴题范畴,你不配去触碰。
黄博文十分汗颜,赶紧改口,说明天不逛庙会了,让陈让陪他去学校的公共自习室刷题。
“自己去——老子明天有事。”
“啥事儿?”
“逛庙会。”
“小陈,你刚才不是说——”
“大黄,我是说你不配,又没说我不配。讲道理,你一个勉强触摸到一本线的麻瓜,能跟我这样‘准清北境’的宗门圣子比?”
“……”
大黄哥好气,但是不敢怒。
黄博文现在贼怕陈让跟他较真儿,真逼着他叫“义父”。
“小陈,那你跟谁逛庙会啊?总不会一个人去吧,那多无聊。”
“肯定不是一个人啊,至于跟谁——你不会想知道的。”
“呵呵,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大黄,你可真是个倔强的小青铜。”
“别卖关子,到底谁?”
“林静姝。”
“……”
大黄哥脸颊继续抽。
小陈说得对——还不如不知道。
陈让回到家中后,发现老妈正在包粽子——快到端午节了。
他才刚放下书包,李女士就跟他说:“儿子,我粽子包多了,给你张倩阿姨家送两提过去!”
陈总皱眉:“妈,有没有拒绝选项?”
不是不愿意给老妈跑腿,而是李女士口中的张倩阿姨,便是夏灵珊的妈妈。
李凤琴跟张倩的关系,类比老陈跟大黄爸,二三十年的好姐妹。
所以陈让跟夏灵珊,还真就是青梅竹马。
“必须去,我都跟你倩姨说好了,让你顺便给灵珊补一补数学。”
陈让瘪瘪嘴,看向边上的老陈。
“爸,你老婆很不尊重我啊,你不管管?”
陈立青放下报纸:“老婆——”
李凤琴眉梢一挑:“闲的没事干?去把地拖了!”
于是老陈也瘪了瘪嘴:“儿子,你妈很不尊重我啊,你不管管?”
陈总:“……”
要不说“娶川渝婆娘、享背时人生”!
陈让只得提着粽子,蹬着单车,去夏灵珊家拜门。
半小时后,到了地方。
“让让,来了啊。”
张倩一看到陈让,就满脸“姨母笑”。
陈让曾经跟林静姝说过,只有她妈叫他“让让”,其实老妈很少叫他“让让”,倒是张倩一直这么叫他。
换了鞋,陈让坐到夏家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随意打量。
夏灵珊家庭条件,比他家殷实许多。
一套将近三百平的大平层,装修风格有点浮夸——很符合夏灵珊她爸的人设。
夏爸是个工程承包商,这几年正赶上国家大搞基建的东风,每年都有大几百万进账。
夏灵珊从卧室出来了。
穿着套白色睡衣,头发略微凌乱,脸色也有些苍白。
相较于平时,少了些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柔弱。
见了陈让,夏同学先是眼瞳一亮,接着又很快黯淡。
“小陈,你来我家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妈派我给倩姨送点粽子,顺便给你补下数学。”
“用不着!”
“这可是你说的——”
陈让起身就要走。
“让让,走什么走,留下来吃晚饭,阿姨炖着排骨。”
张倩先是将陈让拉着,又冷着脸说了夏灵珊几句。
夏灵珊罕见没有反驳,而是规规矩矩坐到了陈让身边。
傲娇是她的天性,但她显然更想跟陈让“和好”。
“让让,你先给灵珊讲题,倩姨再去买点菜。”
张倩说着,换鞋出了门。
陈让“公事公办”,让夏灵珊赶紧把数学试卷拿出来,早点讲完早点收工。
夏灵珊表情幽怨:“小陈,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没接受你的表白?”
陈让看着病恹恹的夏灵珊,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
“夏同学,跟这件事关系不大,我是自己想通透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也没不让你扭啊——”
夏灵珊下意识的接茬儿,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对,顿时脸颊通红。
扭捏一阵后,她表情愈发委屈:“小陈,如果我心里真一点没有你的位置,为什么不拒绝你对我的好,又为什么不暗示别人跟我表白?我只是……”
“行了,”陈让赶紧摆手,“都过去了,再扯这些没有意义。我们先看这道函数题,其实挺简单的——”
前世的他,虽说是条夏灵珊的舔狗,却也不是李文韬这种毫无尊严的沸羊羊。
要夏灵珊心里当真没有他,他又怎可能一舔十年?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夏灵珊喜欢他又怎么样?
她的喜欢,从来都有许多附加条件。
好比他正在讲的这道函数大题——过程错了,哪怕结果是对的,依然是零分。
三诊考试,陈让数学考了全校唯一满分,可是靠的真本事。
说明高中数学,他基本已经吃透,再加上后世pua员工时,锻炼出来的语言组织能力——足以保证,他能深—入浅出的给夏灵珊灌输知识。
夏灵珊就没打算认真听,带着很严重的逆反心理,听了一会儿,却很诡异的听了进去,甚至有种突然开窍的感觉。
究其原因——肯定不是因为陈让的数学能力,已经超过了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的数学老师,而是陈让比数学老师更清楚夏灵珊的短板。
毕竟舔了整整十年,有些熟悉,早就刻进了基因深处。
夏灵珊也很快想到了这点,情绪变得颇为复杂。
身边那么多围着她转的男生,却又有哪个能如小陈这般,如此细致关心她的方方面面?
夏灵珊开始走神。
“认真听。”
“哦。”
夏同学吐了吐舌头,老实听讲。
陈总做事还是很细致的。
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把三诊数学试卷从头到尾都给夏灵珊讲了一遍。
顺便还给她归纳总结了接下来二十天,她该查漏补缺的重点。
张倩早回来了。
看着陈让专心给女儿讲题,没敢打扰,连在厨房忙活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磕碰。
时不时也会往客厅瞅一眼。
从她的视角,两小只还挺好磕。
两小无猜到青梅出马,情窦初开到修成正果,多么完美。
“倩姨,我回去了啊。”
讲完题后,陈让起身跟张倩告辞。
张倩诧异:“让让,吃了饭再走呀,晚饭早就好了。”
陈让没有答应,搪塞了两句,开门便走。
走到楼下,发现天色已经完全转暗,一轮弦月挂在东方天际,将清冷月华洒满人间,仿佛霜雪。
“小陈——”
伴随一阵噔噔的脚步,陈让回头,发现夏灵珊竟是追下来了。
“干嘛?”
“对不起……我……”
“我不都说了,那件事,我没放心上了。”
“那……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当然——不能,”陈让坚定摇头,“我不配喜欢你也好,你配不上我的喜欢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不打算再喜欢你了。”
夏灵珊眼中开始弥漫水雾:“为什么?”
陈让自嘲一笑:“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的。”
“可是——”
“灵珊——”
陈让将夏灵珊打断。
“灵珊,这应该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
“学生时代的喜欢,真的很美好,譬如我以前很喜欢你的时候,但凡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我永远比你先回头。”
“但是爱情最可悲之处,便在于发生的最初、就已经达到了顶峰。”
“那样的怦然心动,迫不及待想达到未来的强烈期许……所有的美好,都在开始阶段被透支,往后再怎么走都是下坡路。”
“执子之手,死生契阔——说起来简单,真能做到的,世间又有几对?所以选择跟谁一路同行,真的很重要。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长天冷月之下,陈让说完这番话后,转身便走,只剩下夏灵珊呆愣原地,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