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恶毒地戳中了许多士兵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那点不干净的地方。人群中的骚动更大了,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李全在旁边适时地高喊道:“将军说得对!投降就是死路一条!朝廷已经不把我们当人了!”
章子安趁势拔高声音,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投降是死,被他们抓住也是死!唯一的活路,就是拿起我们手中的刀枪,守住这北凉关!!”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吼道:“只要我们守住关隘,打退他们!朝廷就会知道,我们北凉关不是好惹的!或许还能等到援兵,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若是让狄仁杰的兵马冲进来,我们所有人,连同我们的家人,都将万劫不复!!”
“拿起你们的武器!为了活下去!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跟着本将,跟他们拼了!!”
最后的吼声在校场上空回荡。台下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和死亡的恐惧彻底裹挟了。他们或许并不完全相信章子安的话,但在那“投降也是死,反抗或有一线生机”的绝望逻辑下,在对家人命运的担忧下,许多人脸上的迷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凶狠和麻木所取代。
“守住北凉关!!”
“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响起,渐渐汇聚成一股虽然不那么整齐,却也带着绝望力量的声浪。
章子安看着台下士兵们的反应,心中稍定,但那份疯狂却更加炽烈。他知道,这毒计已经生效了。他已经成功地将大部分士兵,都绑上了自己这艘即将沉没的战船!
“好!”他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传令下去!关闭所有城门!全军登城,准备作战!弓箭手、滚石、擂木,都给老子准备好!让狄仁杰看看,我北凉关的将士,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命令下达,原本混乱的校场开始重新变得“有序”。士兵们在各自军官的喝令下,带着复杂而绝望的情绪,开始奔向城墙,准备迎接那即将来临的、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血战。
北凉关,这座孤悬在北境的雄关,彻底变成了一座被绝望和疯狂所笼罩的囚笼。
刚刚在校场上那番声嘶力竭的煽动,似乎耗尽了章子安最后的气力。回到书房后,他再次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
虽然士兵们看似被鼓动起来,但那绝望中的凶狠,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有多少只是麻木的服从,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光靠这些被逼上梁山的兵卒,真的能挡住狄仁杰的雷霆一击吗?章子安越想越觉得不保险。
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甘心就此认命,拼命想要抓住任何可能翻盘的机会,哪怕那机会渺茫而危险。
不行!还得再加几道保险!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他想到了郑虎!那个贪婪狡猾的老狐狸!虽然之前对他敲诈勒索,但如今大难临头,这条线或许还能用一用!
“赵平!”他朝着门外喊道。
很快,赵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惊惧。
“你立刻备马!”章子安从桌案上拿起笔,铺开一张信纸,眼神变得凶狠,“我要给云中关的郑将军,写一封信!”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斟酌字句,而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笔走龙蛇,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和警告。信中,他先是点明狄仁杰大军压境,打着“平叛”旗号,欲将北境边将一网打尽,然后话锋一转,直接挑明:
“郑兄!你我同舟共济,唇亡齿寒!今日狄某之刀指向北凉关,明日焉知不会指向云中关?若我章子安今日身死关破,你以为你那点‘小买卖’就能瞒天过海?我敢保证,在我倒下之前,定会将所有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知’狄大人!到时候,黄泉路上,你我正好做个伴!”
写罢,他将信纸吹干,狠狠折好,用火漆封死,递给赵平,语气冰冷:
“火速送往云中关!亲手交给郑虎!告诉他,我章子安在北凉关等他的‘好消息’!他若是不想死,就该知道怎么做!”
赵平接过那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信,只觉得手心发烫,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求援信,分明就是一封同归于尽的威胁信!但他不敢违逆,只能颤声应道:“是……属下遵命!”便匆匆退下。
看着赵平离去的背影,章子安脸上的狠厉之色并未消散。威胁郑虎只是第一步,还不够!远远不够!他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外力!
他的目光投向了北方,那片广袤而危险的草原。
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走到书房一角,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了金锭,还有一个雕刻着特殊图腾的狼牙信物。
随即,他秘密召来了另一名绝对心腹的亲兵队长,此人是他一手提拔,多年来一直负责处理那些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生意”。
“王五,”章子安将钱袋和信物交到他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低语,“你立刻带上几个最可靠的弟兄,换上牧民的衣服,不要走大路,从西面的黑风口悄悄出关!”
黑风口,正是他之前与草原部落进行秘密交易的主要通道之一,守卫都是他最死忠的人。
“出关之后,立刻前往……去找‘血狼’部落的秃鹫首领!”章子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把这袋金子和这个信物交给他!告诉他,我章子安遇到了大麻烦!朝廷的大军要来剿灭我!请他看在往日‘生意’的情分上,立刻召集部落勇士,前来北凉关外袭扰官军后方!”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补充道:“告诉他,只要他肯出兵,事成之后,我不仅将之前欠他的那批铁器全部补齐,还会再送他五百匹战马!三百套盔甲!”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勾结外敌!是通敌叛国!是彻底将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行为!
那亲兵队长王五闻言,脸色也是一变,但看到章子安那副不容置疑的疯狂眼神,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将东西揣好,沉声道:“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一定将话带到!”
“快去!越快越好!”章子安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当王五也消失在书房门口后,章子安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淋漓。
威胁郑虎,勾结北蛮……他已经将自己能打出的所有底牌,无论好坏,无论多么危险,全都打了出去。这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胡乱地抓着身边的一切,哪怕是毒蛇和荆棘,也希望能借此浮上水面。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天色,似乎变得更加阴沉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两步棋能否奏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回头路了。等待他的,要么是侥幸的生存,要么……就是万劫不复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