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咚!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夏如风的身躯如弃物般被丢出了翟车,玄王夏逸见状忙和铁卫们冲上前来扶起四皇子。他上上下下着打量着夏如风,发现弟弟不过是颈部受了些轻伤,这才长出一口气。
北狄服侍干练,与大辉迤逦、优雅的风格迥然不同,夏如风自被从车中丢出后便一直举着袖子挡在面前,为方便齐射、狄人的衣袖都被设计成薄而窄的样式,他那袖子根本遮不住整张脸,夏逸只觉得弟弟的唇愈发红润,忙小声道:“怎么了,可是被人伤了脸?”
“没、没有……”
夏逸叹了口气——虽说如风是男人,但毕竟年纪还小,北狄贵女们因之相貌俊美而趋之若鹜,此番贸然被人伤了容貌,一时间难为情倒也情有可原。
“便是伤了脸也无妨!咱们北狄男子素来以骁勇著称,你的脸若真多了一道疤,左相的女儿只怕更欢喜呢……”
见夏如风依旧死命遮着脸,夏逸心头渐渐升起一丝火气——
如风一向爽利,怎地来了此地后竟如辉人男子一般变的娇弱起来?!
他当即便板起脸,口气亦变得严厉:“还不将胳膊放下来!那车上是不是藏了高手?也罢,这个仇二哥早晚给你讨回来,可你若再矫情,就给我滚回北狄去!”
夏如风闻言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挡在脸前的胳膊这才放了下来。
夏逸瞬间瞪大了双眼——
但见小弟一张脸白的吓人,小麦色的皮肤被涂了层厚厚的粉,原本粗重的眉被剃去、画成大辉时下最流行的娥眉;纤薄的双唇被胭脂勾勒的愈发丰润,甚至还涂上了鲜艳的口脂,加上被刻意雕琢过的明亮双眸和纤长睫毛,整个人在怪异中透着丝明艳——
若不是脸颊上用眉黛上一只趾高气扬的公鸡,众人几乎就要将这北狄少年错认成一位明艳动人的大辉贵女了!
那公鸡的样子十分滑稽,围观的大辉百姓见状不由哄堂大笑。
张子寿见状再绷不住,只得借咳嗽来掩饰笑意;赵元婴与之相比则显得老练许多,他面上始终保持着合宜的微笑,始终不卑不亢、不傲不嘲。
“你、你这是……”
夏逸目中燃着汹汹烈火,大声道:“这是谁干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夏如风的面色愈发潮红,咬牙切齿道:“是、是……”
“玄王是说四皇子脸上那只芦花鸡?那自然是本宫画的!”
翟车的帘一开,一身大红裙的长公主终于亮了相。
京都百姓还没从前两日那场盛大的典礼中缓过劲儿来,忙朝着那气度高绝的身影拜了下去——
“长公主万安!”
福童见商无忧欲下车,忙朝后吩咐道:“来人,取红毡来!”
侍从们匆匆取来红毡铺地,赵元婴一脸从容的从北狄人身旁走过,他看了看赤足的长公主,温声道:“殿下的鞋子哪去了?”
“二嫂嫂嫌四皇子身上的缎子太糙,怕将云纹翘履磨破,这才赤足而行!”
赵盼儿跟着长公主走了出来,朝着玄王福了福身,“四皇子脸上的妆是我上的!皇子虽是贵客,却对嫂嫂无礼,赵家人绝不受外敌之辱!”
张子寿点了点头,“二小姐这话说的好。”
“盼儿,取殿下的鞋来!”
赵元婴俯下身,一手执着商无忧雪白的玉足为其穿上翘履。
“春寒料峭,红毡隔不住寒气,殿下身子还未痊愈,还是该小心些才好;往后这鞋不要再脱了,脏了、破了,元婴再给殿下做新的……”
百姓们见状窃窃私语——看来这宁国公果然如坊间所传,是个吃软饭的软骨头!
张子寿看着他那殷勤的样子,不屑的转过头。
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卑躬屈膝,当真可笑!
玄王夏逸也皱起眉头,亏他还觉得赵元婴城府颇深,没想到竟也是腆颜媚上之辈!
赵元婴无视众人鄙夷的目光,伸出手稳稳将长公主扶下了车。
“看玄王的样子似是有所不满。”
商无忧踏着红毡缓步而行,戏谑的目光划过夏如风通红的脸,落在目光阴郁的夏逸身上。
“本宫还是看在你家太后的面上才饶过这无礼的皇子,如若不然他此时早已是一句尸体了!”
待夏逸看道一身贵气浑然天成的长公主,眼中先是漫过一丝惊艳,随后才不悦的开了口。
“本王此番前来乃是为了两国结盟之事,大辉与北狄争斗多年,若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皆大欢喜?可殿下是怎么对待客人的?!”
他看了看羞愤的小弟,大声道:“长公主辱我北狄皇子,此番若不给个说法,本王便要去大辉皇帝面前分辨个清楚!怕只怕两国兵戎相见之时,大辉已无力再战,大辉皇帝只怕要迁怒长公主了!”
“相、要见父皇是吧?车骑将军!”
“臣在!”
商无忧扬起下巴朝张子寿示意,“你带北狄人入宫拜见陛下,本宫还要与宁国公和小姑去散心,就不陪玄王了。”
“记得叫执金吾搜身,北狄人爱在身上藏刀,若是惊了陛下,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照办!”
商无忧吩咐完毕便在福童的搀扶下转身朝翟车走去。
“站住!”
夏逸忙大声一声,“长公主如此盛气凌人,就不怕两国再起刀兵?到时生灵涂炭,这都是你这‘天命神女’之过!”
“玄王殿下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
赵盼儿立在翟车之上,不卑不亢朝夏逸道:“明明是你们四皇子无礼在先,他带刀入翟车、惊了长公主的驾,殿下不过小惩大诫,若不是他自己乱动本该连丝油皮儿都破不了;四皇子辱我大辉贵女,小女却以德报怨、赠了他一副京都城最流行的‘娥眉’妆,王爷不思感谢、反倒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蛮夷之邦、果真无礼!”
夏如风暴喝一声,“你个贱丫头,竟敢辱我北狄……”
“四皇子慎言!”
赵元婴眸光一寒,“若再言辞无状、本公怕你到不了洛阳宫!”
“好你个赵元婴,你以为本王子是被吓大的?”
“四皇子是否是吓大的本公不知,不过您这一对娥眉确实惊艳!”
“你……”
“长公主请留步!”
夏逸不顾兄弟与宁国公的争辩,朝着那明艳的红色身影道:“您是打定主意与本王结怨了吗?”
商无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小内监打起车帘,大辉长公主于翟车安然落座。
“走吧!”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带着丝丝寒意的清冷女声隔着厚重的车帘清晰的传入玄王耳中——
“夏如林,你惹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