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满心不甘:“赵家一门忠烈,凭什么我的孙儿要给皇家去做冲喜郎君?”
“赵家虽贵为公侯,却仍是皇上的臣子!”
郭碧云知道老太君不甘心,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门小户为着生计不得不给大户人家冲喜,如今国公府摇摇欲坠,小叔是为了围护全家老小这才出此无奈之举!祖母慈爱,当能体谅小叔的苦心!”
“再说此事的始作俑者乃是陛下,咱们也怪不到病体未愈的长公主头上!”
史太君张了张口,待要出言反驳,去见大孙媳郭氏俯身叩了个头。
“祖母心里明镜似的,这桩亲事赵家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您若实在不甘,不如好好问一问小叔,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娶那神厌鬼弃的长公主!”
史太君无言的看向一脸平静的孙媳妇,半晌才身心俱疲道:“罢了,你先回去,容我好好想一想!”
—————————————————
赵元吉抬起右臂,微微动了动手指,这臂膀的触感与血肉之躯有所不同,但灵活成都较原先竟无半丝分别——
太初一门,当真藏龙卧虎!
若用这东西武装我大辉将士……
商无忧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想什么呢?我求了师兄好久,他才答应用机关术帮你做义肢。师兄不眠不休七日方做出这一臂,此物有咒术加持、又施以机关秘术,这才能如此灵活。想要多做却是万万不能!”
赵元吉被她说的十分心动,他抬起玄铁臂,一伸手提起自己的银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院内的石桌——
砰!
石板寸寸崩裂。
赵元吉看向右臂,低叹道:“好厉害!”
春山走了进来,对着二人道:“大公子、二公子国公夫人请长公主往前厅一叙!”
商无忧闻言一脸无趣。赵元婴温声道:“母亲这些日子念叨着说想见公主一面,想来是要对殿下表达感谢之情,不知殿下可愿赏光?”
“宁国公的夫人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本宫去见一面也无妨!”
赵元婴面庞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转身朝外头走去。
—————————————————
李夫人忐忑不安的在室内踱步,半晌方见小儿子满面含笑的领着长公主朝这儿走来。
对着传闻中神厌鬼弃的长公主,李夫人面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她来至商无忧身前,俯身拜道:“宁国夫人李氏拜见长公主殿下!”
赵元婴忙一把将她扶起,口中道:“母亲快起来,长公主她不在意这些虚礼!”
商无忧闻言横了他一眼,歪着头道:“你怎知本宫不在意虚礼?”
李夫人闻言身子一僵,她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忙朝小儿子投去求救的眼神。
赵云婴朝母亲露出安慰的笑,朝商无忧低声道:“长公主平易近人,我瞧您待身旁的侍婢十分随和,故而有此揣测!”
商无忧哼了一声,“你倒乖觉!”
说着便抬腿走进屋内。
“母亲不必忧心,长公主虽处事乖张,但却并不是他人口中那般疯癫、残暴之人。”
自己这小儿子一向稳妥!
李氏夫人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她还真怕那人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的长公主——但见她一身红裙分外艳丽、头发披散、雪白的足踝纤细又孱弱。
上次见长公主,她也是这般赤足,难道不觉得冷吗?
商无忧敏锐的发觉国公夫人的眼光,不由冷哼一声,“夫人似乎对本宫的装束颇为不满?”
李夫人闻言忙摆了摆手:“春寒料峭,我是担心长公主殿下受了凉。府中皆用青砖铺地,殿下却一直光着脚,女儿家若是受了凉可怎么好!”
商无忧无所谓的勾起唇,低声道:“本宫被锁在宫中八年,寒来暑往,身上只有一件残破不堪的旧衣裳,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唯有头上的瓦片!”
“这世上能让我觉的冰冷的,唯有人心!”
李夫人闻言默默良久,她朝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转身离去,不多时手中捧着个托盘来到商无忧面前。
其上竟是一双刺绣精致的绣鞋!
李夫人柔声道:“这云纹翘履是臣妾亲手缝制,做鞋的蜀锦是臣妾嫁入国公府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其上的纹样是仿照公主礼服上的雀鸟祥云所制,上头缀的则是臣妾成婚那年皇后娘娘赏的东珠!”
她笑容中带着腼腆和怀念,轻声道:“蜀锦难得,臣妾这些年来都舍不得用,臣妾见殿下偏爱红色,恰好那锦也是红的,便想着用它给公主做双鞋!”
商无忧目光缓缓略过那精巧的翘履——只见鞋头翘起如云卷,鞋身绣五色祥云,缀以银丝流苏,鞋头嵌两颗圆润的珍珠。
她默然良久,忽的抬起一双碧眼直勾勾盯着李夫人瞧。
“长公主救得我儿性命,又为我一门妇孺闯了太庙,臣妾心中感激。公主乃金枝玉叶,若以金玉相酬实在辱没了您,可一个谢字又太轻。妾身实不知如何表达对殿下的感激之情!”
李氏面上浮现一丝羞赧,轻声道:“思来想去臣妾唯有一手绣工勉强拿得出手,本想亲手为殿下缝制一件衣裳,但殿下是大辉神女,臣妾技艺不精,只恐为殿下招来嗤笑。唯有用这双翘履聊表拳拳感激之情!”
见长公主始终不说话,李夫人心头划过一丝忐忑。
这是自己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
看来殿下是嫌这谢礼太轻了!
李夫人正犯愁,却见长公主一把从侍女手中接过翘履,低声道:“费心了!”
李夫人闻言心头一松。
商无忧手中拿着绣鞋,伸向自己光滑的足踝,腰弯到一半却停了下来,面上随即浮现一丝困惑:人家送的鞋她马上就穿,是否有些失礼了?
赵元婴站起身,一手接过商无忧手中的翘履,俯下身、单膝跪在商无忧面前,柔声道:“我帮殿下穿吧!”
商无忧垂下眼,一双碧眸内情绪暗涌,朝着那人低声问道:“你是新任宁国公,跪在地上给本宫穿鞋,就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
李夫人忙道:“公主是君、又是赵家的恩人,我儿替您穿鞋有何不妥?”
脚踝处传来一阵温热,原来是赵元婴执着她雪白的足踝,将那双翘履轻轻穿了上去。
“母亲眼光好、手艺更好,这双鞋殿下穿着十分合适!”
李夫人闻言面上浮现一抹喜色。
脚下柔软如斯,那一瞬,商无忧的心竟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