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仍然在继续。它掀起的浪潮汹涌澎湃,铺天盖地的翻卷。
高层斗争的目标和方向越来越明了。基层反而越来越乱,越来越迷茫了。斗争的矛头除了地富反坏右以外更加扩大化了。基层各个单位的领导基本上均无幸免。从中央到地方的领导阶层基本上统统被打倒。新的领导阶层应运而生。
新生的领导阶层并非是团结和睦。而是人为地形成了对立的两派。一派称为造反派,一派称为保皇派。造反派是自诩的。保皇派是被许的。两派打出的旗号都是保卫毛主席。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将文化革命进行到底。然而就是这目标如此简单纯洁的两派竟然成了水火不相容的敌对势力。在运动当中大打出手。大开杀戒!斗争的局面越来越复杂。斗争的扩大化愈演愈烈。
大雅的死给这个大院带来了不祥的征兆,尤其是她死的方式,把那些在现场看到的革命小将吓得灵魂出窍。尽管外表他们强做镇静的嘴上说不信神不信鬼还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没过几天他们就通通的撤离了这座大院。
大雅的屋门又用那把大锁锁上,不知谁又找回了那条破棉门帘子挂在了屋门口上。
白天人们进出院路,走过大雅屋门口时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都是极速穿过的看都不敢看一眼那棉门帘子。尤其是住在院里的孩子们,晚上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谁都不敢出去。路过大雅门口的时候也是快速跑过。如果是几个成群结队的孩子,还有孩子会冷不丁的大喊一声。吊死鬼!
吓得孩子们会仓皇逃窜。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就是这座大院的短暂的安宁,缺少了喧嚣。院里的人平静的生活,正常的按部就班的去工作。
大凤的爸爸张子东虽然没有被明确的撤职,但是整日只能待在学习班里学习检讨,有的时候可以正常回家。老检察长的性格还是那样的爽朗明快,每次回到家都是笑呵呵的,吃饭的时候会照样的喝上二两酒,那副坦然的神情就如同外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后来全国的公检法内部发生了大的变故。“砸烂公检法,踢开党委闹革命。”公检法领域在全国全面瘫痪。取而代之的是军事管制委员会。公检法领域的干部职工依旧在本单位坚守工作。但已经被全面夺权,基本上靠边站了。
老检察长张子东慢慢的也被放松了监管。他大多数时间赋闲在家。闲暇之余他就侍弄些花草鱼虫自取生活之乐。他在靠近他家门口的没有完全拆完的假山旁边用砖头和石灰修筑了一个小池子。在池子里面养些金鱼。每天清晨拿着自制的纱布渔网去在护城河里给金鱼捞红虫。还真别说他养的鱼还真的漂亮,院里的人有事没事的时候就趴在了他的池子旁边欣赏他养的金鱼。每当他兴致高的时候拿着酒杯坐在池子旁边对观看金鱼的人们说。我就这个命养什么活什么,你看我养了这么几个丫头,个个都水灵。养金鱼也一样,你看它们在我这里活得多好。等长大了,下了小鱼儿送给你们!院里的人都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法院副院长黄一鸣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冲击,但基本上也是属于靠边站的。文质彬彬的黄国英在单位里人缘极好,只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对运动的热情似乎不怎么高涨,单位里的运动他就随大流参加,选不上积极也选不上消极,稳稳当当的随着潮流而动。
老红军秦义辉更是稳稳当当,没有人惹他,他也不去惹其他的人,大多时间他就在他的屋里画他的画,画好以后把画拿出来放到院里让人们参观。有时兴致高了还会把画拿出去放到街上让人们参观。他就站在旁边抽着烟笑呵呵地听着人们对他的画的评价。
大雅的死对二凤影响非常大。好一阵子她都没有去学校,学校停课了,学生们都在参加运动。二凤有时候也去学校,由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变成了一个观守在望的旁观者,造反组织的领导人由别人取代。她只是在学校写一些宣传材料写一些传单做她专长的文案工作。
二凤的父亲被批斗也直接影响了她的所谓政治前程。政治风向由一开始“不唯成分论转化为有成分论”。由与家庭划清界限的就是好同志转为“老子反动儿混蛋”的一窝端。甚至家庭背景都要作为加入红卫兵审查的必要前提。家庭背景家庭出身成为了一个人的终身羁绊。
秦国颂也很少去学校,他是初中应届毕业生,学校不安排毕业生毕业。应届毕业生留在学校闹革命搞运动。
秦国颂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尽快的组装成他那个可以收听短波的晶体管收音机。
尽管他知道政府不让收听短坡了,但是他还要自己坚持一定要做成。他为人低调,做事不炫耀。他就是想听一下短波究竟有什么政府要禁止的?要是说他真的一点不知道政府为什么要禁止收听短波那也是不现实的。其实他就是想了解外面的世界,他觉得他所处在的这个环境里的生活太枯燥太乏味了。还有就是破四旧立四新,古书旧书全部焚毁,包括科技方面的外国专著统统的被视为封资修而付之一炬。他从心里感到困惑懵懂,不晓得这到底要干什么,难道革命把科学技术也要割掉吗?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拧巴。
在旧的事物被铲除的同时,社会上又滋生出一种新的事物。说是生物更是恰如其分。这个生物物种叫“亡命徒”。
“亡命徒”就是在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中,敢于造反的,敢于革命的,敢于不要命的在民间通称的一种称谓。当然有一些虚张声势,狐假虎威,打肿脸充胖子的所谓亡命之徒也不在少数。时代的产物嘛,鱼龙混杂,鱼目混珠的究竟是大有人在的。
这些所谓的亡命之徒的典型特征就是:军帽里垫硬纸壳,帽檐儿压眼,帽后露脑勺,白天黑夜都戴一副大墨镜。劳动布裤子,懒汉鞋,尼龙袜子露半截。自行车座子高,撅着屁股塌着腰,车后衣架通通卸掉……这些所谓的亡命徒青年工人居多,学生极少。因为随着革命的深入,学生们逐渐的被退出了历史的主要舞台。工人阶级要领导一切。
秦国颂有时常拿这些所谓的亡命徒调侃。他看不惯他们那副张扬的样子,就随口编些顺口溜调侃那些人。有的时候还会搞一些恶作剧。
到了夜晚,他经常会用报纸把一两块砖头包好。有的时候也有牛皮纸。用纸绳像包点心那样把砖头包的规规矩矩的。跑到街上放到马路旁边。自己偷偷的叫上小伙伴,躲在暗中观察。经常有那些亡命徒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有的看上一眼路边的纸包极速刹车,停顿片刻,吓的立马会飞车而去……
秦国颂他们躲在暗处会哈哈大笑。心想什么亡命徒啊,跟兔子一样胆小。
还不如到了夜间农民进城的赶车车夫的。有一次一辆赶着马车的农民路过看到了地上的纸包。跳下车来。二话不说,顺手把纸包扔到了大车上。猥琐的偷偷一笑,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扬鞭而去。
当然这种恶作剧也有遇到玩大了的时候。
有一次那纸包放到了马路旁边,好长时间没人动,结果被路过的一个警察看到了。他在纸包前停住蹲了下来警惕的看着,然后他慢慢的坐下趴在纸地上凑进纸包用眼睛仔细的看。不敢动。然后爬着向后倒退,退了几米后忽然站起,猛的转身就跑。不一会儿那警察又返了回来,带了几个人过来,看见纸包还在原地。他们全都卧倒在纸包旁边。其中一个匍匐向前爬到纸包跟前。他极其谨慎的解开纸包上面的纸绳,屏住呼吸一层一层的掀开报纸……最后发现是一块砖头。气得他大骂一声,对身旁的跟着他的人说。真t混蛋,这是谁干的?!要严查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躲在暗处的秦国颂他们,知道把事情弄大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偷偷的溜回家,从此以后这种恶作剧再也不敢搞了。
秦国颂专心的在家里弄他的能够收听短波电台的收音机。这事儿他不敢对更多的人说,只对二凤和黄国英说过,黄国英还支持他。
“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我给你找我们那位无线电厂上班的同学,他对无线电非常有研究,你们可以共同学习商量探讨。”
秦国颂高兴地说:“好呀,太好了,我正需要认识这方面的人才呢,一起研究。我下来还想做一个装置呢,能够收到普通收音机接收不到的信号,比如说卫星信号。”
黄国英惊讶的说:“卫星?我们天上能有卫星?”
秦国颂肯定的回答:“肯定有,不过那都是外国的,我从参考消息上看到的。我们国家也正在研究,不知道消息准不准确。”
黄国英说:“哪天我把我那个同学带来,你们见个面。”
秦国颂高兴的点点头:“好的!非常高兴见他。”
几天后黄国英真的把他那个同学带来见了秦国颂。这个叫安康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秦国颂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