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窈承认，裴宝珠保的这桩媒，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
王亲贵族出身、为人正派、前途光明、身边干净、未来的婆婆和小姑还同自己关系和睦。
这世上多半女子所求的婚事，也不过如此。
可崔令窈不能答应。
“宝珠，我知晓你是为我着想，可我于小裴大人来说，或许并非良配。我自然也相信你所说的这些好处。既然他是个好人，就合该找一个能与其琴瑟和鸣的妻子，过举案齐眉的日子，不是吗？”
“可令窈姐姐你本就是很好的。我四哥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你怎知，你就不是那个能与他琴瑟和鸣的人呢？”
裴宝珠不想让崔令窈入宫。
都不用说旁人，母妃和父王这些年感情倒算是好了，外头也常说他们夫妻和睦，感情甚笃。
可她身为二人的女儿，看得最是清楚。
自己可是听闻过，当年母妃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因为那位周庶妃受了多少委屈？
便是如今夫妻感情好了许多，父王的后院中也是有侍妾庶妃在的，父王歇在她们院中的时候，母妃经常也会露出落寞的神情。
母妃出身世家，哪怕是当年周庶妃猖狂之时，父王也对她持有最起码的尊敬。
如今这些姬妾更不敢有丝毫冒犯的心思。
但就算如此，母妃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酸苦楚。
而令窈姐姐的家族……
那些人，不扯后腿就算好了！
“陛下是个好人，可不一定是个好夫君！令窈姐姐，我总觉得你不该被拘束于后宫中的！”
裴宝珠想了想，还是将这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而且，她总觉得，令窈姐姐自己也是不想入宫的。
她听过先成阳伯和夫人之间的感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之间从无隔阂误会，生死相随，是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侣。
令窈姐姐从小看着爹娘这般的感情，她真的甘愿入宫去做后宫三千人中的一人吗？
荣华、名利，她总觉得这些都不是令窈姐姐所看重的。
若她想要真心，那入了宫，便没有求得真心的可能了。
“这世上没什么该不该的。宝珠，我多谢你为我思量的这条路，但入宫与否如今还为定夺。且入宫，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这世上有人求情深携手的专一，有人求荣华富贵的前程，也有人求的是平平淡淡的顺遂。我所求的，或许只有陛下能给我。”
为爹娘报仇，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便是她所求的。
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能称心如意。
她求了一面的圆满，必然就要放弃另一面。
这很公平了。
崔令窈的话，让裴宝珠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令窈姐姐已经做了决定了。
“不管入宫与否，令窈姐姐，我也好，康王府也好，都记得你当日的恩情。”
最后，她只能如此说道。
裴宝珠的这句话，便是一句未曾明言的承诺了。
日后，便是崔令窈入宫了，只要她有需要裴宝珠或是康王府出手相助的地方，在不伤害陛下的前提下，他们都会尽力去做，以报答她当日的搭救之恩。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康王府愿意去做崔令窈的“母家”。
有王府作为后盾依仗，即便日后后宫进了再多佳丽，只要崔令窈不犯下什么大错，她这一生都可保平安顺遂。
崔令窈明白，这句话不是裴宝珠一人便能说出的，必定是经过了康王夫妇的首肯。
无论这句话几分出于真心，几分出于对圣心的考量，几分对未来局势的博弈，但如今，崔令窈都承他们的这份情。
“你既唤我一句姐姐，那我便也腆颜应下了。宝珠，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将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崔令窈此时心中也是有几分暖意。
无论是靖远公府，还是康王府，在对于自己入宫这件事上，都表现出了隐晦的担忧。
他们不觉得天家便是极好的去处，更不觉得宫妃便是女子的荣耀。
他们是切实从自己的性情来思量的。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老夫人给出的那药。
以及，她恨不能立即将自己送到陛下龙榻上的态度。
有时候，亲疏远近，倒真不知道该如何论了。
崔令窈在康王府待了小两个时辰，而后同康王妃拜别后离开了王府。
她扶着离澜的手上马车之时，恰好碰见了下值归来的裴明璋。
他从马背上利落翻下。
鲜衣怒马，神采英拔。
的确如裴宝珠所言，是个出众的儿郎。
崔令窈之前并未见过裴明璋，还是一旁的离澜认了出来，忙小声提醒她。
既已打了照面，便不好招呼都不打一声。
崔令窈站在马车旁，朝着裴明璋福了福身，裴明璋也忙拱手弯腰回礼。
两人并未交谈，见过礼后，崔令窈便扶着离澜的手走进了马车，在周身仆从的护送下缓缓驶离康王府。
而裴明璋刚一转身，便见到了在内门处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的裴宝珠。
“宝珠，你怎么在这儿？刚刚那位是温元县主？”
那马车明显是县主规制，神都内的县主本就没几个，和他家宝珠交好的更是少之又少，加之他对这张脸还十分陌生，这马车主人的身份自然也不难猜了。
“是。”
裴宝珠回答完裴明璋的问题，又是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小小年纪唉声叹气的，天天作这等愁妇模样，小心长满了皱纹，再也嫁不出去了。”
刮了刮幼妹的鼻子，裴明璋宠溺笑道。
“四哥，你说你为什么不能长得更俊美出众一些，生得更风流雅致一些，让人更见之倾心一些呢？”
这有些无厘头的话，让裴明璋也是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好好嫌弃起四哥的长相来了？而且四哥的长相也没有这么不堪入目吧？”
这般态度，倒是让裴明璋难得有些心里没底了。
明明不少人都夸他一表人才。
在这神都众多俊才之中，他虽不是长相最出众的，可评一个优上应当也是没多大问题吧？
怎么落到自己妹妹口中竟成了不能入眼一般。
“你不懂！”
裴宝珠拨开自家四哥的手，只觉心头更加惆怅了。
她见过自己的皇帝堂兄。
不说别的，那长相的确是平生仅见的出众。
自家四哥比起来的确是略输一筹。
可惜了！
若是四哥长得好一些，说不准刚刚令窈姐姐见了四哥，便有回心转意的可能了！
靠着脸能让令窈姐姐的主意松动一下也是好的呀！
结果竟是让皇帝堂兄的脸给压了过去！
不争气的四哥！
裴宝珠气鼓鼓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裴明璋。
自己又什么地方招惹到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