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文件从脸上划过,飘飘摇摇的坠落到地上,洁白无瑕的颜色,像是很多年前的一场初雪。

    商秀兰眼睛半垂,看着上面刺眼的大字,唇角溢出苦笑:

    “姜伯耀,枝枝小的时候,你是很疼爱她的。”

    “你说女儿不比男孩差,你说你是女儿奴,这辈子有个女儿就刚刚好。当时创业那么忙,你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睡着的她,陪她打雪仗,堆雪人,牵着她的手在山上到处跑……”

    “可是我也没说过,女儿能比男孩好。”

    姜伯耀无情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女人是最没用的,遇到事情只会哭,只会隐忍,愚蠢到把甜言蜜语当真,还一信就是这么多年。”

    “男人活一辈子,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都给外姓人,跟一盆水泼出去有什么区别?”

    “没有儿子的日子能有什么盼头?”

    姜伯耀嘲讽的声音轻飘飘的从上方传来,碾碎了少时情浓的画面,记忆中割裂的脸庞像是碎开的石头,一寸一寸挤压着商秀兰的胸膛,压到她几乎无法喘气。

    “签字吧,秀兰。”

    男人的声音带着怜悯,伸出一只手来扶她,

    “我的家业,总不能给一个小丫头片子继承。”

    “前些天我出意外住院,顺便查了查精子活力,医生说我这个年纪,再生两个不是问题。”

    “我也是为枝枝好,她多个弟弟,也多个亲人。”

    “起来吧,把字签了。我也不是绝情的人,等以后枝枝出嫁,阿娇开过的那辆车我也留给她做陪嫁,再给她点钱,这总行了吧?”

    穿着旗袍的女人缓缓抬头,眼底是全然的麻木。

    姜伯耀看着她,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转过身去拿笔。

    书房里光线昏暗,姜伯耀一手撑着书桌,另一只手拉开了抽屉。

    身后传来一点动静,是女人的抽噎声。

    姜伯耀鄙薄地扯了扯唇角,终于在一堆骨碌碌的钢笔中,成功摸到了一支。

    冰冷的触感在指尖蔓延,沉甸甸的,上面用激光刻着字,是蜜月的时候妻子送的礼物。

    他这一辈子还是很成功的。

    贤妻扶他青云志,踏遍山河入云霄。

    只是曾经的妻子老了,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穷小子。

    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只有更娇媚的女人才能匹配。

    冰冷的钢笔握在手里,姜伯耀笑着转身,

    “秀——”

    “砰——”

    剧烈的碰撞声砸碎了他口中没说出的话,厚重古朴的古董花瓶砸在他头上,姜伯耀脑袋剧痛,眼冒金星。

    他从书桌跌落,在昏沉而猩红的视线中,看到一道纤细,而高高站立的身影。

    对方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腰间系着围裙,乏味,瘦弱,投在地上的半截影子藏在黑暗中,被光影拖的长长的。

    有些散乱的发丝,麻木的眼睛迸射出怒火,向他逼近的脚步却格外平静。

    一步,一步。

    黏腻的鲜血从花瓶底端坠落,空气中一片浓重的铁锈气息。

    跌坐在地上的姜伯耀,破天荒从这道瘦弱的身影中感受到了恐怖,连声音都不复刚才的嚣张,

    “商秀兰,你要干什么!”

    女人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秀气而平静的脸,古井无波的声音,

    “你说的对,我只知道隐忍和哭,我确实没用。”

    “所以你再欺负我,再伙同外面的女人让我难堪,我也都是忍着,没有反抗过。”

    “我要好好活着,哪怕失去尊严,麻木的活着。”

    “因为我知道,孩子是不能没有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