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泱在心底将李景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却装着仿佛当真听不懂北凛话。她蜷缩着身子,指尖微微发颤,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李景沅冷笑一声,侧首对身旁大将道:“她听不懂北凛话,八成是想趁机窃取军情。”他语气轻描淡写,“这女人太不安分,你吓吓她,别真伤着。”
大将面露疑惑。
“她还有大用处。”李景沅淡淡补了一句。
沈洛泱暗自松了口气,却仍绷着神经,眼中蓄着泪光,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那大将操着蹩脚的东昭话,刀尖在她面前晃了晃:“砍、手,还是、砍脚?”
沈洛泱立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眼泪簌簌落下:“我错了!我真的只是迷路了!我再也不敢了!”
既然李景沅想看她认怂,那她便演给他看。
李景沅唇角微勾,正要说话,就见那两名北凛侍卫和婢女慌慌张张赶来,“扑通”跪地,浑身发抖。
李景沅眸光骤冷,视线扫向两名侍卫:“怎么看的人?”
两人连连磕头,额间渗血。
他们也不知为何自己竟靠着墙睡过去了!
沈洛泱低头默念两声“罪过”。
她之前的衣裳都是北凛婢女换的,无人怀疑她身上会有迷药。
李景沅夺过大将的刀,寒光一闪——
“唰!”
两名侍卫喉间血线迸现,轰然倒地。
沈洛泱闭了闭眼,在心底告诫自己:敌国之人,或许手上沾了东昭将士的血……不值得同情。
李景沅刀锋一转,指向两名瑟瑟发抖的婢女。
沈洛泱猛地扑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她们身前:“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偷跑的!”
并非她心软,而是这两名婢女这几日对她多有迁就。若换了新人,她的计划更难实施。
李景沅挑眉:“偷跑?不是迷路了?”
沈洛泱仰头瞪他,理直气壮:“跟你学的!只准你偷东昭边防图,不准我偷北凛军情?”
见李景沅眸色转深,她又秒怂,“我真的不敢了……她们真是无辜的。”
半晌,李景沅把刀还给大将。
“再有下次,直接关进大牢。”他盯着沈洛泱,语气罕见地认真。
他对沈洛泱的这份宽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名婢女不可置信地抬头,太子竟真饶了她们?
沈洛泱点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
李景沅冷眼扫向婢女:“晚些自行去领罚。”
回到凝雨院,沈洛泱“愧疚”地看着两名婢女:“对不住,连累你们了。”
婢女恭敬行礼:“多谢姑娘求情。”
夜深人静时,她听见她们在檐下低语——
“太子从未为谁破例……”
“待她不同,须得小心伺候……”
沈洛泱冷笑。
什么特殊?不过是猛兽对猎物的逗弄罢了!
她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月色。
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
忽然她双眸一亮。
既然活水通往护城河,何不借水传讯?
她记得东昭探子有一个传递讯息的法子就是利用河流传递的,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自然不会他们那一套,但东昭有士兵专程负责打捞河里的东西,只求她运气好一些,能被君屹注意到。
翌日清晨,她向婢女讨来各色彩纸,坐在窗前细细折起纸船。
指尖翻飞间,一只只精巧的小船渐次成型,被整齐码在案头。
活水渠畔,沈洛泱蹲下身,将纸船一一放入水中。五色小船顺流而下,她托腮望着,眼中漾着天真的欢喜。
暗处眼线将此景悉数报予李景沅。
“全部打捞上来。”李景沅指尖轻叩案几。
侍卫们沿渠拦截,未等纸船流出庄园,便已尽数呈到李景沅面前。
他逐一拆展,纸面空空如也。
“送去给上官先生,”李景沅蹙眉,“验看是否有隐文。”
半刻钟后,侍卫回报:“上官先生言,纸上未施药水,亦无暗记。”
李景沅凝视纸船残骸,眸光晦暗不明。
当真只是消遣?
“殿下,还捞吗?”侍卫小心翼翼问道。
“捞。”李景沅冷声下令,“一片纸屑也不许流出府去!”
一连数日,沈洛泱都去河边放纸船。
她心知这些纸船根本出不了庄园,李景沅的人必定在暗处拦截。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船不过是幌子,她真正的讯息,藏在每日随手撒入水中的落叶里。
没人会注意几片顺流而下的叶子。
这是她和君屹幼时玩的游戏,将各种形状的叶子用东西穿一个小圆孔,就像一只小眼睛,再将它们放入河水里,就像一群小鱼。
望着落叶随波远去,沈洛泱暗自祈祷。
君屹还记得这么幼稚的游戏吗?
……
沈洛泱失踪快一个月了,君屹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如一头困兽般疯狂行动。
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包括司家在内的江湖人士差点把东昭都翻了过来。
他甚至亲自拜访了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试图通过卦象来推测沈洛泱的方位。
这些他以前都是不信的,但时间越久,他就越绝望,什么法子都会试上一试。
每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他都会亲自去核实。每一次的希望破灭,都让他的心更加焦虑,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夜幕四合,军帐里气氛低沉。
“还是没有消息?”君屹坐在上首,声音冰冷。
司瑾安抚道:“师兄,你别着急,李景沅抓沈洛泱,那就是为了要挟你,不会拿沈洛泱如何的。”
“探子也没消息传来?”
陆从文摇了摇头:“这几日捞上来的除了落叶断枝,再无别的。”
君屹捏了捏拳头,突然猛然抬头:“你说什么?落叶?”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河面没有落叶才奇怪。”
君屹唰地起身:“带我去看看打捞上来的落叶。”
“皇上,那些落叶都是很寻常的,上面没有东西。”
君屹不管不顾往外走,很快到了河岸边,那里正生起一堆火,正在焚烧打捞的落叶堆。
君屹上前几脚熄了火堆,吓得打捞的士兵连忙跪地。
“师兄,你干什么?”司瑾只觉得他疯了。
君屹蹲下身,在落叶堆里翻找。
“皇上,你在找什么?”
找了好半晌,君屹停了下来,颓然低头,苦笑一声。
他确实疯了,他居然以为在这里能得到她的消息。
正当他要起身时,目光忽然落在了烧毁了的半片叶子上。
他捡起叶子举到眼前,叶子的前端一个圆圆的孔,就像鱼儿的眼睛。
“继续打捞落叶!”
司瑾不解:“师兄,现在这么晚了……”
“皇上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继续打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