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许舟踏着青石板路来到大小姐的院落。
夜风微凉,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在廊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屋内烛火未熄,苏瑶云依旧坐在石亭中,一袭素白寝衣外披着淡青纱衣,手中书卷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黄晕。
听到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指尖轻轻翻过一页。
许舟站在亭外,拱手道:“大小姐,夜里看书伤眼,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苏瑶云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司琴从亭间探出头来,见是许舟,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压低声音道:“姑爷,你送来的琥珀糖,小姐今天吃了不少呢!”
她掩着嘴偷笑,“平日里连甜汤都不沾的人,今日竟破例了。”
许舟微微一愣。那琥珀糖是他顺手买的,只是为了凑齐十两抽奖额度,本以为依大小姐清冷的性子,定然不喜这类甜腻之物,最后应该都进了司琴嘴里。没想到……
他不禁想起那个梦境——月光下,少女蹲在地上拨弄竹蝴蝶的模样。
“咳。”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
司琴立刻缩了缩脖子,推着许舟往外走:“姑爷快回吧,这两日乖乖在院里待着,夜里风凉,明日再来。”
待许舟走远,苏瑶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头也不抬道:“臭丫头,连我也编排。”
司琴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明明吃得欢喜,偏不让人说……”
夜风拂过,许舟回头望去,昏暗灯光映出苏瑶云的侧影——她似乎……伸手从案几上拈起了什么,轻轻放入口中。
许舟踏着月色往回走,忽然脚步一顿——今晚竟没见到甘棠那丫头。往常这个时辰,她该抱着剑如雕塑般守在大小姐院外才对。
“莫不是又去花圃种花了?”他低声自语,随即摇头。
林疏雨这两日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侍弄花草?
夜风掠过树梢,许舟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他倒是知道个能让岳母展颜的法子。
快步回到小院,汀兰正打着哈欠等门。
许舟揉了揉她发顶:“今晚我要挑灯夜读,你先自己回房间歇着吧。”
小丫鬟眨了眨眼,目光在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袱上转了一圈:“公子……小心些。”
她轻声道,竟不问缘由。
许舟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子时的更鼓刚过,许舟的屋内便响起一阵“噼啪”声,如同炒豆爆裂。
他的身形拔高三分,肩背变得宽厚,面部骨骼在皮下蠕动重组。待最后一声脆响结束,铜镜里已是剑眉星目的“周序”。
推开窗,月光如水。
许舟如狸猫般翻上窗台,黑色劲装融入夜色。他先跃至院墙,足尖在青苔上一点,借力翻上屋顶。
瓦片在他脚下寂然无声,只有夜风掀起衣袂的轻微响动。
经过西跨院时,他忽然伏低身子——两队巡夜护卫正提着灯笼走过。待脚步声远去,他如一片落叶般飘下屋檐,贴着墙根阴影疾行。最后在一处矮墙前驻足,这里爬满老藤,正是府墙最易翻越处。
许舟纵身一跃,手指扣住墙砖缝隙,腰腹发力,整个人如游鱼般滑过墙头。落地时在草丛里滚了半圈卸力,再抬头时,已身在苏府外的暗巷中。
月光照在他伪装过的脸上,那双眼睛里跳动着野性的光芒。
夜色如墨,许舟的身影在屋脊间无声穿行。
景城宵禁的梆子声早已响过三巡,整座城池陷入死寂。因苏家遇袭一事,巡检司今夜格外森严,每条街道都有披甲执刀的差役来回巡视,火把的光亮在青石板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许舟伏在一处飞檐后,眯眼观察。
——城南主街,五名差役按刀而行,靴底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坊转角,两名弓手隐在暗处,箭矢寒光在月色下一闪而逝。
他轻啧一声,指尖扣紧瓦片,身形如鬼魅般从屋顶滑下,贴着墙根阴影疾行。夜风掠过耳畔,带着初春的凉意,却也掩去了他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
转过一条窄巷,前方忽然传来铁甲碰撞声。许舟脚步一顿,后背紧贴墙壁,呼吸几乎凝滞。
“他奶奶的,大半夜还要巡街……”
“少废话,苏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上头说了,抓到可疑之人直接下狱!”
两名差役骂骂咧咧地走近,灯笼的光晕几乎要照到许舟藏身的角落。他目光一沉,手指无声扣住腰间长刀——
“嗖!”
一只夜猫突然从墙头窜过,瓦片“咔嗒”轻响。
“什么动静?!”
差役厉喝一声,提灯照去,却只看见一对幽绿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
“晦气!”
待脚步声远去,许舟才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宋府——黑压压的宅院如巨兽匍匐,几盏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出空荡荡的大门。
许舟眉头微皱。
奇怪,宋家今夜竟无人值守?
按说宋家与苏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此刻更该戒备森严才对。可眼下,府门前连个护卫的影子都没有,只有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在夜风中发出“吱呀”轻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
算了,不管他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再度隐入黑暗。
他沿着屋脊飞掠,每一次落脚都精准踩在梁柱承重处,瓦片未发出半点声响。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如旗,却又在下一刻归于沉寂。
——宋家,到了。
许舟眯了眯眼,脚步未停。
他身形如鬼魅般掠过最后一段屋脊,轻盈地落在宋府外墙的阴影处。指尖扣住墙砖缝隙,稍一借力便翻上墙头,伏在墙檐后静静观察。
院内一片死寂。
没有巡夜的家丁,没有灯火通明的厅堂,甚至连犬吠声都没有。唯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衬得这偌大的宅院愈发诡异。
许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火药竹筒,心中警铃大作。但来都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一片落叶般飘入院中,无声地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