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柄伞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看到穿衣镜里,此刻映出他猩红的双眼和凌乱的额发,镜面边缘还夹着暮暮上周画的"全家福"。
画里的每个人,都规整地站在方格里,有爷爷奶奶,有爸爸,甚至还有姑姑姑父,唯独没有妈妈。
李岩松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睛,视线又回到玄关的穿衣镜上。
这次,他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被药物压制了太久的,最原始的冲动。
"阿松要出门?"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没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
“我差点忘了,你得去参加姚教授的婚礼”
话音刚落,李岩松已经推开了雕花铜门。
母亲举着请柬,从屋里追到门廊,
“带上请柬啊”
李岩松却已经启动了油门,黑色牧马人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不带了,我不是去参加婚礼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稳,手指却将车钥匙攥得发烫。
导航显示:到婚礼酒店需要四十分钟
他要闯几个红灯,才足够他在景钰戴上婚戒前,抓住她的手腕。
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车窗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红灯亮起时,他看见路边公益心理咨询的广告牌,上面写着"直面你的真实情感"。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考的几秒钟,李岩松想起,景钰的笔记本上的扉页,也曾经写下过这句话。
她明明爱的是他!
就算不是现在的自己,也是以前的他!
而现在,她可能要在结婚证书上,写上另一个男人的姓氏。
李岩松狠狠踩下油门,轮胎碾过落叶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后视镜里,他看见这几年的自己。
那个懦弱地,选择选择用各种方式逃避的男人。
而此刻,冷风裹着枯叶拍打在车窗上,他才惊觉这窒息般的痛楚,原来是迟了太久的清醒。
十分钟后,李岩松的黑色牧马人,被堵在长龙般的车队中,动弹不得。
前方十字路口处,他看见十二辆扎着香槟色缎带的劳斯莱斯缓缓驶过,车头上用红玫瑰拼出的"y&j"字样,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目。
"啧,真够排场。"
旁边的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簌簌往下落。
"听说姚教授,把荷兰空运来的路易十四玫瑰全包圆了,花店老板说……足够铺满整个酒店的红毯。"
看得出来,姚子濯很用心。
李岩松的指节,在方向盘上绷出青白的弧度。
他猛地按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惊飞了路边银杏树上的小鸟。
迎亲车队最前方那辆幻影的车窗,忽然降下半截,姚子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在灰暗的天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他正侧身对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嘴角挂着李岩松熟悉的、那种志得意满的微笑。
旁边的出租车司机,还在喋喋不休:
"新娘好像是他的学生?我老婆说"
话音未落,后视镜里突然映出李岩松猩红的双眼,吓得他猛地缩回了脑袋。
就在这时,一片玫瑰花瓣从婚车缝隙中飘来,黏在挡风玻璃上。
那是景钰最讨厌的艳红色,她曾经说过,这种颜色,会让焦虑症患者病情加重。
李岩松用雨刮器刮落,心里在冷笑。
嘲笑姚子濯的自以为是。
景钰根本不喜欢红玫瑰,她喜欢的是
"蓝雪花"
这三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清晰得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如果是他,李岩松想,他会送她自己亲手种的蓝雪花。
蓝雪花有什么习性?养蓝雪花需要注意什么?
蓝雪花,喜阳光,耐寒……
这个念头刚出来,李岩松就意识到什么。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他一定曾经这样做过!还不止一次……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清楚……
下一秒,后方车辆的喇叭声,将他拉回现实。
李岩松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攥着变速杆。
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眼底突然涌起的、近乎疼痛的清明。
车队终于开始挪动,车载导航突然弹出提示:
【距离目的地24公里,预计通行时间18分钟】。
李岩松冲进酒店大堂,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他眼前发白。
玫瑰的香气浓得令人窒息,红毯两侧的宾客举着香槟,笑声像碎玻璃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他比导航预计的早到了十分钟,婚礼还没开始。
侍应生们手捧香槟塔穿梭而过,没人注意到,这个风衣皱褶里还沾着银杏叶的男人。
"新娘在哪里?"
他拦住一个端着玫瑰花的侍应生,声音沙哑得,几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年轻的侍应生被他的眼神慑住,白手套指向长廊尽头的方向,
"化、化妆室,但先生您不能——"
话还没说完,李岩松已经大步走向那扇雕花木门,皮鞋踩在崭新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指节,悬在化妆室门把上方三厘米的地方李岩松感觉,此刻自己的心跳,已经超过每分钟120次。
门缝里,飘出熟悉的橙花香的气息。
像是景钰头发上的味道,却又不像。
李岩松的手指刚触到门把,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的动作却在最后一秒变得迟疑
——如果景钰真的坚持要嫁,他该说什么?
是继续揭露姚子濯的真面目,还是跪下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但他现在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李岩松轻轻敲门,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音,像心跳般沉闷。
还没等他反应,门轴已经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缓缓开启。
房间打开后,化妆镜前的强光迎面刺来,李岩松下意识眯起眼。
镜中反射的景象,让他一瞬间僵在原地。
一位陌生女子正侧着身体,手上正在佩戴珍珠耳环。
李岩松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从她微微上挑的杏眼,到抿唇时左颊若隐若现的酒窝,都像极了景钰。
但不是景钰。
"你找谁?"
女子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困惑地蹙眉。
声音比景钰低沉许多。
李岩松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荒谬的错误。
"抱歉"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化妆镜中反射出僵立的自己:
风衣有点凌乱,神情焦急。
女子身旁的化妆师,投来探究的目光,空气中漂浮的玫瑰香气,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李岩松仓皇的后退一步,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走廊的冷风灌进领口,李岩松踉跄着退到门外。